后来过了很多年,在和吴岭南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聊天中,我才了解了那天李培异常的真相。
那是一个商务酒会,变相来说,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总的生日宴会,那老总交友广泛,前几个月刚刚退休,他手下的一把手接替了他总裁的职位。
他的儿子也顺水推舟做了公司的CEO,这位老总有意让他刚满二十二岁、国外金融专业留学回来的儿子学着接手公司的事,就借着这次生日宴会,把手头一大批当地有头有脸的客户和合作伙伴请来,以便把儿子介绍给他们认识。
酒会上,来来往往都是些穿着裹胸礼服的优雅女士,或者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先生们,还有一些手指上戴着鸽子蛋钻戒的富家太太,她们三五成群,玉指上捏着酒杯,嫣红的唇不时吐出一些豪门间的秘辛。
一身西装的姜老太爷和姜行舟一前一后走过来时,很多人纷纷端着酒杯凑过去打招呼。
一个眉眼间透出凌厉的女人,瞥了一眼身边走过去给姜老太爷贺寿的人,“那位就是姜家老太爷的宝贝儿子姜行舟?公司现任CEO?企业股份60%的继承人?长得挺漂亮的,也不知道肚子里有没有那个货。”
又一个长得略年轻,眉眼里透出矜贵的女人,看了一眼姜老太爷和姜行舟,笑呵呵的,“刘太,这姜行舟可不简单哪,听说他少年天才,18岁就收到美国常青藤名校哥伦比亚大学和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后又是进入普林斯顿大学金融系,今年才学成回国,老爷子有意让他接手公司呢!”
身边一个被孤立的贵妇人也提高嗓音,模样有些夸张,“学金融的呀,这两年金融人才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姜老太爷倒是有眼光!”
那两个说话的人不由自主都皱起眉头,长得略年轻的那女人更是和她悄悄拉开距离,很明显都在嫌弃她。
“这不要脸的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真晦气!”
那眉眼凌厉的女人呷了一口酒,“不要脸的还凑了一桌呢。”
略年轻的那女人朝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噗嗤一声也笑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难道是皇帝登基,大赦天下,把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放出来了?”
“可不就是皇帝登基嘛。”
眉眼凌厉的女人又说,这次脸上爬满了笑,对着走过来的姜老太爷举了举酒杯,“姜大哥,好久不见,依旧那么健朗啊”。
“什么皇帝不皇帝的,颜宁,你又取笑我这个老大哥了……”
姜老太爷笑着说,“儿子,来认识一下,这是你颜阿姨,他们公司可是咱们的大客户,以后遇见什么事了,跟你颜阿姨多商量商量,她会提点你的。”
姜行舟也笑了笑,对颜宁伸出手,“颜阿姨。”
另一边,吴怀申带着他的倒霉儿子吴岭南也来了,吴怀申的小娇妻挽着他的胳膊,状若依人小鸟,吴岭南穿一身蓝色西装打小领结,一脸晦气地在后面跟着。
“吴怀申!你带我过来干什么!这里的人老子一个都不认识!”
吴怀申脸色有点臭,偏过头对后面的人说,“就是不认识才带你来的!臭小子,你看看人家姜行舟,再看看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吴怀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了你这么个倒霉儿子!”
“老公,别说了!这么多人的,给小南留点面子。”那小娇妻倒是跟吴岭南一个阵营。
可惜吴岭南不吃这一套,斜着眼从鼻孔冷哼一声,“多谢你的好意,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哎你……”
那小娇妻不依了,整个娇娇软软的身体都快贴吴怀申身上了,变着法撒娇,“老公,你看他~”
吴怀申也懒得搭理吴岭南了,他眼角一瞄,看见姜老太爷往自己这边过来了,连忙加快脚步也走了过去。
那小娇妻被他拖着走,穿着恨天高的脚都差点扭了。
吴岭南留在原地,一脸倒霉相地看着他便宜爹和后妈的背影,内心一片凄凉。
有个打小领结的服务生走过来,看吴岭南也打着小领结,以为他也是服务生,就把放酒杯的托盘递给他,“我去方便一下,兄弟帮下忙哈。”
“老子不……”
吴岭南还没把话说完呢,那服务生就颠颠地走掉了,脚步快得跟有人追杀似的。
吴岭南看看手心托盘,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当真是哭笑不得。
有个西装革履留着油头的男人走过来,男人上了年纪,有些啤酒肚,笑起来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的,正跟身边另一个同样啤酒肚的男人说着什么。
油头男人右后方有个明显长得比他体面的男人,那人穿一身修身的黑西装,戴副树脂眼镜,身量纤细,眼下虽有乌青,皮肤却白,整体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吴岭南瞬间就认出他来,他有些尴尬,手上的托盘似乎变成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体面男人却注意到了他,他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嗓音悦耳,“请给我一杯威士忌。”
吴岭南脸色青青白白,他看着走过来的人,抖着手把装酒的酒杯递给他。
“啪嗒”一声,酒杯碎在地上,透明酒液倾洒一地。
那人皱着眉看着他,吴岭南的脸色更不好了,他鬓角冒出冷汗,“谁让你不接的!我告诉你,这可不怪我!”
“你上头的人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那人低斥。
“凭你也敢这样说我?!”
吴岭南有些不敢置信,李培算个什么德行,不过是他们老板手底下的一条狗,如果在他们家公司,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他居然敢训斥他!
李培皱着眉掏出手机,拨了不知谁的电话,“喂,老宋,你们公司是谁负责招的人,怎么什么不知轻重的人都能进……”
吴岭南上前就把他手机夺了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机顿时四分五裂,连屏幕都爬上一个大蜘蛛网。
李培彻底愤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就要落下去!
吴岭南挑衅地对他笑了笑,“李培,有本事你就下手,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让你在整个z市都混不下去。”
“你认识我?”
李培把手劲松了松,脸上仍是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大的口气,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对待贵宾的?”
“松开。”
吴岭南冷笑着盯着他,“你要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不妨告诉你,我爸叫吴怀申,是你们老板的大客户,如果今天我出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李培的脸色却变了,他松开了他,后退一步,转身就要逃走。
吴岭南却不给他机会,在他转身那一刻,他说,“陈章呢?”
李培站住了脚,他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他强忍了怒气,语气像冰霜一样冷,“你打听我女朋友做什么?”
“你女朋友?”
吴岭南“哈哈哈”地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抬起手来擦眼泪,边看着他,“你确定陈章是你女朋友?”
“自然。”李培面色冰冷。
“你女朋友,每天在我的店里工作,会送我礼物,和我接吻,还会时不时和我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吴岭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含了几丝怜悯,“也许你不知道我,可我却认识你,李培,我知道陈章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要告诉你,陈章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我,上次她还跑到一高来堵我,因为我新交了女朋友,而她喜欢我!”
“我不信!”李培脸色惨白。
吴岭南笑,轻轻吐出几个字,“明理路,‘思想者’。”
“我就是那家奶茶店的老板。”
李培的脑子轰的一声,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眼前只看到吴岭南的嘴一张一合,他踉跄着想转身离开,吴岭南凑过去拦住他,却被他一闪身躲了过去。
“陈总,我有些不太舒服。”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培跟老板请了假,每天都在家里喝酒,浑浑噩噩度日。
在醉到第七天时,李培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和陈章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