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好一些,可以喝点汤水了,一直挂着的吊瓶也被撤了,金泰亨开始每天不重样地吩咐厨房做汤,几乎什么补身子的材料全都用上。
没那么疼了,莫流苏就能含糊不清地开口说话。
看着那个小心翼翼吹着汤喂自己的男人,这一刻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她认识的金泰亨从没有这么温柔过,仿佛那些坏脾气一下子就没了,每一勺汤他都亲自试过温度,才递过来,生怕再烫着她没有愈合好的伤口。
一点咸味都没有的汤,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草苦味,让莫流苏忍不住皱了眉头。
莫流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金泰亨又吹了一勺汤送过来:
金泰亨老子说了,你是我的女人,老子不心疼,难道要留给别人心疼?
莫流苏可是就算你对我好,我也不会留下来,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去找他。
金泰亨我知道。
金泰亨的脸色又阴了下来,却没有再像先前一样发火:
金泰亨你想走我不会再拦你。
金泰亨但你以后给我好好活着,再想自杀,老子就杀了他,让他下去给你陪葬。
他已经够卑微了,没有谁能逼得他这么卑微地过活,只有莫流苏。
莫流苏眼中蓄上了泪,若在之前,有人对她这么好,她一定会感恩,一定会将自己的心整个送给他。
可是,她的心就只有那么大,里面满满住的都是田柾国,赶不走,也塞不进别的人。
她只能哭着对他说一句:
莫流苏谢谢。
是真心的感谢。
感谢你对我好,感谢你不再强迫我,感谢你允许我去找他。
金泰亨谢什么?都是老子自愿的。
金泰亨放下汤勺,扯了个帕子给她轻轻擦着眼泪:
金泰亨不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你还是我的女人。
金泰亨或许老子哪天上了战场运气不济战死了,到时候就能成全你们。
顿了顿,他又开口:
金泰亨养好身子,等你哪日想去找他,我陪你去。
金泰亨能抢回他,你便抢,抢不回,我娶你。
抢不回,我娶你……
莫流苏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如今除了“谢谢”二字,她再也想不出其他。
她没什么可以报答他,身子也不能给他,她莫流苏何德何能,竟受到他如此承诺。
金泰亨轻拍着她的背,这个女人第一次主动扑到他的怀里,不带引诱,不带挑逗,只是单纯地想来拥抱他。
可是为何感觉不到一丝欢喜?
若是能带着几分爱意,哪怕只有一分,或许就不会这么苦涩。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心中的怨气长长呼出,一切都是他金泰亨自己寻来的。
如果没有将她带回来,如果没有亲吻过她纤细的脖颈,如果没有偷偷地动心喜欢,他还会是那个潇洒不羁的金少爷。
说到底,痛苦都是自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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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的法子极为可行,当后半夜大波的军队犹如从天而降,出现在营地外面时,敌军一下子慌了阵脚。
这么深的雪,就算跑下来也得个把小时的功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厮杀声和枪鸣声响彻在这雪地之中,杂乱交织。
一具具尸体倒下,又有一名名战士扑上去,鲜血犹如泼墨,染红了雪白的画卷。
炼狱一般的场景仅仅持续到了天亮时分。
克服了地势与天气的劣势,人数上的碾压便显现了出来,三千五百人对一千人,或许田柾国真该庆幸与自己合作的是这么个靠编外组成的部队,若非如此,以他的领导能力,怕是想胜没那么容易。
尸横遍野,在太阳初升的时候,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即便是那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此刻看见如流水一般穿梭在白色里的鲜红,依旧觉得有些刺痛眼睛。
战后清点,除去逃走之人,敌方损失六百余人,我方损失四百。
短短几个小时,这一千人的生命便已化作泡影消散。
田柾国站在空地上,看着来回搬运尸体的士兵,再一次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个作为妻子的女人,抱着牌位呆傻地坐着,一个个作为母亲的老妪,哭的几乎瞎了双眼,一个个孩童失去了父亲,一个个父亲失去了儿子……
家,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完整了……
林子旭姐夫。
看着田柾国眼中的泪,林子旭只能叹了口气:
林子旭他们的牺牲都是为了提早结束战争,死得其所,我为他们感到光荣。
是,死得其所。
但愿他们死去的时候,有人也能为他们说上一句死得其所。
战士连长说的对,比起呆在家里等着小鬼子来砍,倒不如拿命跟他们拼了,最起码还能守住家里的妻儿老小。
旁边有个抽旱烟的八路军战士插了一句嘴,他似乎烟草没有带够,随手扒开积雪从底下薅了一把枯草叶,揪了揪,塞到烟袋锅里就要点燃。
田柾国上前按住了他点烟的手,将口袋里的烟抽出了一根递了过去:
田柾国抽我的吧。
为莫流苏备着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便连出征离开时都未放下。
战士接过烟,道了句谢,点燃抽了两口,忍不住称赞:
战士还是这好烟抽着舒坦。
田柾国想了想,把口袋的一盒烟都掏出来递给他。
田柾国喜欢抽就都给你吧,等我们路过镇子,我再给你买几盒。
那战士也是个实在的人,接过烟塞进上衣口袋,用手拍了两把:
战士长官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的烟我也得好好活着。
林子旭好家伙,你这一盒烟,比我战前动员都管用。
林子旭上前一把揽住战士的肩膀:
林子旭等我们胜利了,把敌人打跑了,到时候全国人都能抽上好烟了。
林子旭你就能把你的烟袋锅子封起来,当古董传下去,到时候跟你的大孙子说,看,这就是你爷爷打鬼子时抽过的旱烟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