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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清风玖馆

(一)

楔子

“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好看的少年,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狠绝的君王,我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完美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让我死心塌地,亦是让我追悔莫及。若是有那后悔药丸,我多希望从未遇见过你。”

正文

那年我十三岁,聘聘婷婷,青春正好;那日是我十三岁的生日,情窦初开,养在深闺中的大姑娘,想看看外面的少儿郎。

我央兄长带我去马场,我想看看骑马的少年是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意气风发,肆意昂扬。

就是在马场上,我第一次见他,他眸中有光,璨若星河,他眉眼如画。

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少年。据说兄长可是京城中有名的美男子,但我觉得,他比兄长还要好看。有多好看?我形容不出来,我只知道,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少年,我第一次见他,便不小心把心给丢了。

我父亲是朝中重臣,任职宰相,母亲是大将军的女儿。父亲年少有为,得母亲仰慕,母亲是将军家的姑娘,性子风风火火,喜欢了,自然就是要让他知道的。

后来他们两情相悦,终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些我皆是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她谈起和父亲年轻时候的故事总有滔滔不绝的架势,但我总听不厌烦。我渴求我日后的郎君也能十年如一日的待我如初,渴求一段如父母般和谐美满的姻缘。

事后我问兄长那人是谁,为何无人坐伴,孤身一人,连个下人都不曾带在身边。

兄长告诉我,那是叶嫔的儿子,惯来不受宠爱,明面上是个十二皇子,过得却连下人不如,朝中也无权无势,无人愿与他结交。

马场中少年许多,只他是孤身一人骑马扬鞭,我不懂,他那样好看,明明是马场上最耀眼的存在,为何没人喜欢?

那时我尚且不懂,不是无人喜欢,而是无人愿意喜欢,那时我尚且不懂,权势于朝堂之上,有多重要。

我母亲虽说性子风风火火。有几分男儿气势,人却是玲珑剔透的,她那时并不允我打听十二皇子的事。

但我与母亲半点不像,我被保护得太好,便养出了几分愚昧,我不懂人心险恶,更不懂伴君伴虎,不懂帝王人家的心思更是难测。

后来我常听到他们口中的十二皇子,他们说他不就是长的好看了些,却故作清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装给谁看。

我不懂,那出尘的气质,又怎会是装得出来的。

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他,听说他的身世,听说他的近况,听说他的母妃,但我从不在别人口中了解他。

我欲与君相识,亲身去了解他。

据说当年她母亲曾与侍卫通奸,东窗事发后被皇后带人活活打死。他们说她死有余辜,连带着儿子都不受宠爱,活的下人不如。甚至有传闻说,十二皇子不是皇上亲生的。

只不过十二皇子眉眼间与皇上有三分相似,谣言不攻自破。且不说是不是亲生,皇帝那群子女中,只十二皇子与他最为相像。

我还听说,叶嫔曾经宠冠一时,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皇上再也未曾临幸过她。

我虽不懂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却从不相信叶嫔当真会与人通奸,毕竟她有一个出尘绝伦的儿子,我常常想,能生出十二皇子这样的人的女子,该是一位怎样的奇女子。

我虽倾慕他已久,与他的缘分却是始与京城一处戏楼,那戏楼新开不久,唤榭雨楼。

那日我带丫鬟去听戏,戏是新鲜戏,我只记得后来想起那出戏,戏里戏外,我仿佛置身其中。

听完戏后我深有所感,不自觉说出一句话。

“那男子气质卓尘,又怎会是他们口中的一事无成。”

“姑娘眼光甚佳,竟识璞玉。”

因着这戏楼新开,戏曲虽唱得新颖,人却少之又少。

我因好奇而来,我来时席位只寥寥几人,台上的戏也不过刚开场。

这出戏并不合来听戏之人的口味,我却莫名的听得入迷,许是因着我母亲本就是堪称是名奇女子,我对刚烈女子的戏曲格外感兴趣。

身边的丫鬟早就睡着了,偌大的楼台仿佛只我一人沉浸戏里,我未曾注意到我后头早就坐了一人,他答时我才惊觉。

我愣了一会,缓缓回头,那竟是我心中的的少年,一见倾心的少年。

许久未见,他还是那样好看。

我呆呆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确是不好意思极了。我感觉面上发烫,未敢与他搭话,草草的回了句公子谬赞,便拍醒了丫鬟匆匆离开。

(二)

我突然感觉到腹部极痛,正在用早膳的我跌落在地,膳食也打翻在了桌上,汤汁顺着桌沿滴在我身上,竟寡淡得像屋檐上的滴水一般。

我早已嫁作人妻,夫君却不是我心中的少年,他是国家君主,是百姓的君王,再不是当年闯入我心中的少年郎。而我,不过是他冷宫的嫔妃。

我极怕孩子没了,忍痛想唤来我的贴身丫鬟,可我说不出话来。我猛然想起,我付家被满门抄斩,连丫鬟都未曾放过,只余我一人被打入冷宫,只因我怀了他的骨肉,留得一条性命。

就连这嗓子,也再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再挣扎,任腹部痛极,我本也毫无办法。我咬牙蜷缩在桌子底下,无人管我,亦无可能有人管我。

我一人独居冷宫,怀胎三月,清汤寡水,真真过的清寒贫苦。现下随便来个人都能瞧见,我一个怀着胎儿的女人,竟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正值十月,已入深秋,我的孩儿终究是保不住了。十月啊,我从前是多么喜欢这个月份。

我忆起那年我们一同听过戏后,就常常在戏楼遇见。

我常跟着戏曲哼唱几段,他坐在我后头,待我唱完总会夸赞一句。

每每如此,我都会心情雀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后来却是我及笄那日,他为母翻案。他在朝中夺得了一席之地,然后差人过来与我提亲,他谋划了十几年,终究是得偿所愿。

我早已记不清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当时做这件事是做的极其顺利的,只记得在我及笄之日,我的少年与我求亲,我要嫁于他了。

我爹娘不若旁人迂腐,全凭我自个选择,我自然是满心欢喜,不久我二人便定下婚约,于来年的十月九日成婚。

我那时未曾读懂母亲眸子里隐含的担忧,等后来反应过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惊喜不已,他还记得,还记得那年十月九日我与他初相识,还记得我们曾一起听过戏。

可我忘了,他能一举为母翻案顺利非常,在朝中夺得地位,能忍耐十九年一举成名,又怎会是如我一般情窦初开,又怎会是普通少年。

可我相思入骨,满心眼里只剩下我喜欢的少年,未曾多想,未觉有异。

我是宰相嫡女,我母亲是大将军的女儿,我母亲的兄长是现任护国将军,手握国家一半兵权。我又是如何天真,以为他是心属于我。

我察觉腿下一股热流涌出,孩儿是保不住了。我独活在此世,实在是撑不下了,我未曾起过报仇的心思,他不爱我,我一介女流,报不了仇,又谈何报仇。

大不了死后莫入那轮回,莫再去见家亲。

我落的如此田地,无非是我家族权势滔天,威胁了他的皇帝宝座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早该懂的。可我偏偏以为自己是他的异数,偏偏以为自己是他的不一样,倒是我不自量力了。

曾经一起听的那出戏,名作冬梅愿,讲的是一位落魄书生与官家小姐的故事。

书生是名孤儿,靠着邻里相亲才得长大成人,他极爱读书,不顾代价去借书,不辞辛苦。他寒窗苦读十年,想考取功名。

但那城离京城甚远,跋山涉水,有多少从那里出去的少年连消息都寻不到,再回来时成了乞儿。他无父无母又无亲族,注定一事无成。

乡亲可怜他,借了他些盘缠,他准备上路那日,正是他与小姐相遇,只一眼,小姐便觉少年注定不凡,只一眼,小姐便认定他做夫君。

一见倾心,也不过如此。

她对他道,她待他功成名达,娶她回家,并将自个身上的钱财都给了他。

他确是功成名达,成了状元郎,确是娶她回家,成了一段佳话。

可后来入了宫,我方才晓得,这戏还有下曲。

我常去听戏,那次楼中传来这下曲戏的消息,我便央他带我去听,他忙得很,只将宫牌予我,叫我自个去听。

我带了几名宫人,可那次,除去几名宫人,偌大的楼台竟只我一人。

如同当年,除去睡着的丫鬟,听戏之人只有我与他二人。

一如我这浮浮沉沉的半生,到头来兜兜转转,只余我一人。

少年功成名达,渐忘初心,他将小姐娶回家后,确有过温存,可好景不长,少年又纳几房妾室,认为男儿三妻四妾当属正常,甚至将小姐的贴身丫鬟变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小姐弃他而去,不留消息,独匿凡尘。他流连温柔乡,最终一事无成。

那小姐名唤冬梅,故而,此曲名作冬梅愿。

而我,竟还真以为自己是识得璞玉之人。

那时听完戏,我只觉人生无常,后再忆起,我方知人心微昧。

那出戏,只怕是他故意传出消息,故意要放给我听的。

他想要告诉我的无非就是,他未曾爱过我。

因着十月深秋,天气转凉,我衣着单薄,躺在地上身子渐渐没了知觉,便感觉不那么疼了,但难受得不行,整个身子已经麻木,骨髓如有万蚁啃噬。

我未曾流泪,刚入冷宫时我曾哭了那么几日,无人管过我,后来付家满门抄斩,我竟流不出泪了,现今流失孩儿,我无心世间,也再不想流泪。

我是当真累了,我无力动手,左右这处是冷宫,我便慢慢走向死亡,这都一样。我心如死灰。

我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只知有人将门推开,看见了我,急忙冲过来将我抱起。地上的血渍已经干涸,我听不清抱我那人说了什么,此刻,我只渴望解脱。

再睁眼时我身上换了衣裳,显然是被人清理过了,我知道,我未死成。

旁边坐了一人,我偏首看去,那人仿佛老了十岁,好看的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疲惫,若是曾经的我见了他这模样恐怕是极心疼的。

许是察觉到我醒了,假寐的他睁开眼睛,见着我醒了,他满脸欣喜,我回以他一笑,似如当初,却隐含讽刺,他似是愣了会儿,随后反应过来生起气来。

“若你死了,我便将你兄长也挫骨扬灰,让他受万人唾弃!”

时至今日,我自然不信兄长还活着,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全城百姓皆在,他怎可能还活着。

为何呢,我付家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九族连坐。

情绪发泄得多了,竟再不想分出去半点了,我淡然瞌上了眸子,只望长眠不醒,只愿近些年来发生的一切皆是一场大梦。

可我心里却又清楚,一切都发生得真真切切。

他仿佛一瞬间泄了气,皱眉将我的手握住,跟我说,孩子没了没事,还可以再生。

我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将手抽出来,卷起被子躲进角落里。

我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他状似受伤模样,他的手还抬在那里,我未曾再看他一眼。

你演技有多好,如今我没了价值,你何必留我。

我想说话,但我说不出来,他许是不知,我早已让人毒哑,他许是,以为我不想同他说话。可他不知,我现在连骂他都做不到了。

冷宫弃妃,自然人人皆可欺凌。

我没了孩儿,自然也绝非意外。

“你可知,今日是十月九日。”

我当真不知,冷宫中哪知今夕何年。便是知道又如何?

他见我不答,便不再说话。

临走前,他问我,是不是真的对他无话了。

我依旧未答。

我确无话,我也不能说话了。

转眼入了冬,院里的冬梅开了花,我将它们折下,洒在雪地里,我躺入花海之中,渐渐入眠。

死无所惧,我只祈一冬梅之愿。

生若寒梅,落入尘泥。

那戏中的小姐当得一代传奇,放手放得当真潇洒。可我终归不是她,我现如今只希望灵魂能得以解脱。

死前,我仿佛又见到那少年,他在我眼前哭泣,求我莫走。

莫走?不走我能去何处?我不如那官家小姐,我只是这深宫牢笼中一只鸟儿,旁的人尚且能做金丝雀,我却不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麻雀罢了,世间哪里有我容身之所?若有来生,我只愿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渐渐没了知觉,我仿佛又梦到了少年,他意气风发,他干净凌冽。

待到来年十三月,我再与君相见。

文/闻说长安

侵权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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