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辣成欢
熟悉桑姐的人都知道她有三大爱好:夜跑、喝茶、吃辣,其中她对于吃辣已经到了近乎上瘾的地步了。
无论是清晨刚炖好的软糯糯的粥还是清淡的小炒都能被她加成超辣的模样,说起来她不是南方人,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周边也鲜少能够见得如此嗜辣的人,所以连她爱吃辣这点至今也都没有合理的出处。
若是有人哪天突发奇想的问起来桑姐为什么爱吃辣,或许连她自己废一番口舌后也说不太清,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变得习以为常起来,所谓的追问也就变得无疾而终了。
桑姐的工作很清闲,朝九晚五的作息给了她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下午五点半钟准时回到近郊这个两层独栋的小楼里,站在阳台上打开调频好的广播,冲上一壶熟悉的龙井,茶香袅袅中躺在摇椅上看着远处款款西行的余晖,广播里时不时传出来的电流声混杂在欧美经典乐曲和苏州小调中,偶尔是轻音乐或者是江浙一带独有的戏声,若是讨得心情好还会在品茶之余新添几块糕点,在这段时间里她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打扰,可以放空自己摒弃掉白天所有的不快,独处在这个独有的时光中听听戏,品品刚下季产出的明前茶。
就像是卸掉一身伪装一样,在她的专属时光中她不必为了迎合别人的评头论足而去向生活乞讨,静谧和空旷一次次洗涤去心里郁积已久的牵绊,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商场上打拼的女强人,而是转变成了一个精于生活的凡夫俗子。
时间到了七点,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像是被墨浸湿一样,天空逐渐褪下漂洗般的蓝染,桑姐取下早上出门前刚刚晾晒好的运动装,洗衣液清香的味道混着被阳光照射后暖融融的气息一起窜进了鼻腔中,换好衣服后弯腰系好鞋带,借着镜子前的反光可以看到素颜的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面容清秀,桑姐习惯性的冲着镜子抬头一笑,旋即打开门大踏步离去,绕着护城河开始慢跑。
脚下的路被反复踏过了三千多次,从她在这座城市选择了安定和扎根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这近乎十年的无间断的夜跑,耳边挂着的耳机里或是播放着歌剧或是充斥着动感十足的重金属摇滚,持续良久的夜跑中她和无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擦肩而过,这些人里有眼袋深重提着公文包的工程师,有插科打诨骑着自行车的初中生,有趁着超市打折拎着大包小包唠家常的老阿姨,浓重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护城河畔上的灯火时明时暗,照射在行人的脸上印刻下每一张表情,河边小摊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他们挽着袖口举起扎啤借酒言欢,畅谈着所谓的理想,偶尔捻起几粒盘中炸好的花生或是剥一把毛豆,若是喝得畅快了还会再加上一盘爆炒河虾,这里是桑姐夜跑的终点,老板看到她后就按老规矩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素汤面,浅褐色的汤中雪白的面看起来有些扎眼。
桑姐娴熟的打开桌上的辣椒罐,红彤彤的辣酱就像火光一样让人难以挪目,她不紧不慢的加起红彤彤的辣子,一勺又一勺的看着它们反复堆积在小葱和香菜上,于她而言她或许并不是有多么喜欢吃辣,而是在享受着加辣的这一过程,待到辣油铺平碗面后她拿起筷子缓缓的挑起面条慢条斯理的咀嚼起来,火辣辣的不输于白酒下肚的感觉从咽喉划过食道直通到胃里,在隔壁桌的人喋喋不休的谈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家长里短的时光中桑姐慢悠悠的喝着辣汤,也在眺望着护城河的另一边。
那里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她的生活就是简简单单的三点一线,每天如同机械一样规律却又难以打破常规,或许从很早之前她就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吧,她爱吃辣就像是给味蕾找寻刺激一样,渴望从这里唤醒这颗沉寂已久的心,生活这潭波澜不惊的死水磨平了她的棱角,越是盼望着有大浪打来便越是风平浪静。
有的时候她时常在想,在河的对岸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和她拥有相似的人生的人,有着令人羡慕的高学历,稳定的高收入和充足的自由时间,不必为了节省三五百块拥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住在明亮宽敞的大房子里而不是狭小黑暗的出租屋,不会因为担忧失业而整晚失眠或是拉开一罐又一罐的劣质啤酒,她们人前的光鲜就像所有人希冀的那样,稳定的如同这条早已死去的河道,靠着人工注水才不至于干涸。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带着些许羡慕的目光看着摊子上那些高谈阔论的人,他们之中或许出不了什么爱因斯坦亦或是乔布斯,
但至少为生活去努力过去挣扎过,或许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明天就面临着失业的风险,但是至少是在为那些渺茫的希望去奋斗,而她拥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安稳后获得的却是长久的沉寂,还要自欺欺人的认为总有一天还能从这碗面中尝出最初那种冲到头顶的辣意,她的激情早已在时光中被悄然磨灭,这一勺又一勺的辣子放进去是良久的麻木无感。
嗜辣成欢就真的成欢了吗?
如果,如果还有如果,桑姐希望护城河那边的人不要像她一样,只要还在挣扎,生活的海草就永远也困不住这颗还想跳动的心。
后记: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生活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总有得到美好生活却又安逸的人渴望着生活中的大风大浪,我们很难去评论她们的对错,但是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