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鱼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某种意义上对于茶荼来说是赚了的,尽管耗费了她微薄的积蓄,但也让她体验了一把不同的人生,对于她这种十八线小作者来说积攒大量的素材或许远比仰仗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要靠谱得多。
不过走了也有不短的时日了,她的经费也开始有些吃紧了,就很是窘迫的和桃花坊的老板娘挥挥手告别了。
说起来这个桃花坊是一个挺古色古香的地方,比起酒店之类的名字它更适合被称做为客栈,二层的木质结构,一层是开门做生意的,房间在二层,茶荼也是在一个雨天避雨时无意间走进了这里,桃花坊特色的吃食让她大快朵颐,在此期间酒品不甚好的她也迷上了店家独家酿制的桃花酿,这种甜酒度数很低,但是喝到嘴中却很有味道,不像市面上卖的那种类似于桃汁加啤酒的混合物一样经不起品味,所以离开之前她特意多带了几瓶回去打算给苏生也尝尝。
她在慢悠悠的摇晃着的绿皮火车里要呆上十多个小时,不过一路上也不算乏味,偶尔假寐的时候听着天南海北的人用着方言交谈也是一种不同的体验,要知道她之前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通常是戴着耳机单曲循环着一首歌,循环着循环着就到站了,现在竟也升起了攀谈的兴趣,她还真是越来越受苏生的影响了。
下车那天是茶荼的生日,若不是手机提醒她都快忘了这么个日子了,又添一岁也不知道是愁是喜,不过她还是总盼着日子能够越过越好。
苏生还算有良心,从车站把她接回到了公寓,茶荼在这里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和苏生认识虽短但也言谈甚欢,所以她点了些东西把苏生叫了过来,算是拉着他陪自己一起度过二十岁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吧。
苏生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双层奶油蛋糕,他把蛋糕随意的放在桌上后又对着茶荼神秘地摆了摆手,方才被遮掩的右手上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两条金红的小鱼游来游去,时不时的吐出几个泡泡,倒是看起来挺讨喜的。
茶荼有些欣喜的接过鱼缸,这恐怕是她收到过的最特殊的生日礼物了吧,苏生这家伙倒是永远都是和常人不同呢。
茶荼揭开外卖的盒子,拿着桃花酿和苏生一起随意的坐在了地上,粉红的酒液在杯中泛起淡淡的光,煞是好看,茶荼有说有笑的和苏生说着旅途中所遇到的趣事,苏生也是一一回应,谈着谈着就扯到茶荼的名字上了。
茶荼这个名字取自于“来时如百花绚烂,去时如茶荼散尽”,也算是指时光流逝美景不再吧,落魄的光景终将取代绚烂的时光,毕竟人情冷暖世事变迁才是常态,茶荼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她成为了茶荼。
而苏生原来也不叫苏生呢。
苏醒,死而复苏,重现,简简单单的百度释义既是他名字的由来也如同苏生所走过的人生一样,一次次的挑战极限获得重生,他的身上拥有着常人难以具备的勇气,这个大男孩的身上总不缺乏让人折服的魅力。
苏生喝着茶荼带回来的桃花酿,这家桃花坊里的桃花酿在他十六岁那年是百喝不厌的,为此他还特意多停留了一段时日,时间还真是奇妙呢,兜兜转转八年后他又再次尝到了当年对他来说顶好的味道,借着酒苏生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穷游计划告诉茶荼。
多会走?茶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她只是淡淡的喝了一口酒,言语间就像是在谈论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样平静。
时间有些急促,是后天的行程。苏生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此次尼泊尔之行他已经计划了好久,如今倒是终于可以付诸于实践了,不过他这个漂泊的浪子多少还是对这座城市起了留恋,但是人生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苦行,他只能不断的前进,去寻找世人所遗忘的美景,沿路走过的错过了也就都这么掀篇了。
一路平安。回应苏生的是寿星淡淡的祝福。
抱歉在你生日上说这些,我敬你一杯。苏生仰着头喝干了杯底的酒,似乎觉着不过瘾又把旁边的白酒干了两口。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可是个浪子啊,企图走遍世上每一寸土地,不过你可别得意太久,等我发达了我也会沿着你所走过的地方一路看看,省得再见面时你这家伙一脸臭嘚瑟。茶荼用胳膊肘杵了杵苏生打趣道,苏生这家伙很少在一座城市停留太久,更多的时间可能是在路上吧,若是遇上对胃口的人或是不一样的美景就会多做停留,他能在这里呆这么久也实属意外了。
希望还能有下次相遇吧,苏生对着瓶子呵了口气,模糊的水雾蒙在这层玻璃上,将杯中的酒藏了起来。
为了给苏生送行茶荼特意翘了一天的课,她穿着呢子大衣裹着围巾戴着手套也依旧难以抵挡冬日的寒风,她和苏生并排走在街道上,苏生之前总是嘲笑她东西太少,而他呢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哈哈,也不逞多让嘛。
冬日里的街道终归是有些萧瑟荒凉,走在积满雪的街道上鞋子和还未扫净的落叶一同吱吱作响,苏生高挑清瘦的身影愈发变得扎眼起来,茶荼有些咂舌,说这家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在她人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时候悄然退去,也不算是功成身退吧,倒是多了几分灰溜溜的意味。
车站的距离很短,亦或是说再长的路也有个尽头,茶荼看着苏生一路取票检票,最后送他上了同她来时相仿的绿卡,她回来那天也是相似的场景,只不过车上的人和地上的人翻了翻。
冬日里潮湿的冷气渐渐模糊了玻璃窗,茶荼站在站台上远远看着苏生的影子被一点点的模糊掉,直到火车启动,那个熟悉的人影和他所乘的列车被街景慢慢的吞没,茶荼才缓缓地转身走出了车站,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走着走着就想到了昨晚她和苏生有关于鱼的争论。
茶荼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看着玻璃缸中鱼,然后感慨的说可惜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苏生走了她会记得但这些鱼怕是会忘记吧,苏生在一旁不解风情的打断说据科学研究表明鱼的记忆不止七秒钟,那只能当做个童话。
茶荼撇撇嘴,有的时候她真的在这个理工男的身上找不到丁点的浪漫,他有的时候理性到让人费解,不过茶荼还是倔强的说我是个言情小说作家,又不是科幻家,科学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就算它的记忆不只是七秒,但是终归没有人的记忆漫长,只要它忘却了,这小小的鱼缸对于它来说依旧是一片新的天地,我们或许穷其一生都变不成一条鱼吧,终归是被困在这个俗世里起起伏伏。
你不会想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吧。苏生吹了一记口哨诙谐道。
去去去,我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怀着那些所谓的内疚去等死。茶荼白了苏生一眼,嘟囔道。
那从今往后你就只当自己和这条鱼一样吧,七秒钟过后一切都是崭新的,这样就永远都不会感到腻烦,一些都是新鲜的,曾经遇到的人,曾经做过的事都可以烟消云散了。苏生打开窗子撑在栏杆上,顺着冬日的凉风他点燃了一根烟,茶荼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上去阳刚积极的大男孩也是会吸烟的。
你还会再回来吧。茶荼看着苏生的背影开口说。
也许会吧,苏生转身掐灭了冒着红色火星的烟蒂,淡淡的烟雾中是苏生模糊不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