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獒京城北灯火通明,但所有人都有些困倦了。
温暖的火舌轻柔地舔舐着冰冷的空气,柔和的光晕让人昏昏欲睡,但空气里刺鼻的气味提醒着人们,这是战争,近乎灭国的战争。
在火油中烧成灰烬的攻城器械,冒着黑烟,焦灼的气味弥漫在整个战场中。
远处不知缘由的巨响让人恐惧,那巨响的来源不得而知,黑夜将远方的一切包裹,吞噬着人的理智。
獒天也感到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从小他就接受皇族的教育,遵循着严格的作息,突然让他通宵督战,他有些无所适从。
獒天依旧立在那段残存的城墙上,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城里人手不足,獒天只留了两个护卫,他们守了一夜,不曾换过班。
獒天困倦极了,他强打着精神。一个影子闪过,随后是一阵烟雾,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人!”
“参见吾皇。”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哦,国师门生,惠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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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领主!后面!”
南边的天空散发着血红的光芒,所有人都仿佛沐浴在鲜血之中。可怕的声响随后传来,里奥尔叫嚷着,却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只看的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怎么回事?
他的独眼闪烁着,透露出一丝恐惧。
我活了七十年的堂堂山猫王里奥尔,什么没见过!里奥尔内心如是想着。
他始终是那么自负:自他臣服,已经三十年,但他始终以“王”自居。
一瞬间突然出现的巨浪席卷着破碎的冰块,隆隆如惊雷!血红的天把整条江水染成红色,这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后方两军瞬间消失,前军被困江北,只得背水一战。
里奥尔咬紧他残缺的牙齿。
“大领主!前方!”
里奥尔还没有想到任何对策,但前方的情况不允许他有些许的喘息。
前方是白天的攻城战场,犬国的火把游动着。
隆隆的江水遮盖了攻城器械被移动的声音,犬国的行动暂时不太明确。但里奥尔的经验告诉他,必须取得这些攻城器械,随后才能一鼓下城。
这是得胜的唯一机会。
不然,只有等待汛潮退去,通过唯一的津渡南归,如此,敌方必然半渡而击!
也许会全军覆没!
但他不能动摇!里奥尔的独眼坚定地看向前方!
没有时间为英魂哀悼!我们只有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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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背将军!好大的响动!”
灰背抚了抚白狼,他俯身低语:“月牙,你可否见过此番景象?”
白狼月牙呜咽着,轻轻摇了摇头——这匹白狼自他记事起就与灰背形影不离,灰背如今已经是个俊朗的少年,但白狼月牙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了。
灰背刚刚有些出神,已经是后半夜,他确实有些累了。
但敌人也是一样!
“月牙,去把骁骑兵叫来接应!”灰背一拍月牙银白的后背,毛发很快柔顺地划过他的指尖,月牙向獒京奔去。
灰背登上一座投石机,他早就留意到敌军在靠近。但这巨大的响动来自更远处——血红的天空与江水!哀嚎哭喊,溺毙在冰水之中的大军!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解决了燃眉之急,但这场灾祸,究竟从何而来,又预示着什么?
但眼下的要紧事,是守住獒京!
投石机是个天然的指挥台,灰背在黑夜中挥舞着火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
“运输攻城器械者,继续前进!其余人,列阵!用弓弩掩护!”
“加快脚步!”灰背挥动着火把。
裹着铁皮的木轮转动起来,敲击着地上的碎石,发出粼粼的响声。
“上弦!齐射!”灰背的火把由后至钱,划过一道弧线。
“嘣!”
“后撤!”火把猛的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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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领主!小心乱箭!”
里奥尔躲到了前排士兵之后,箭矢雨点般击打着士兵的盾牌。
“加速前进,到城外一箭距离!”里奥尔指挥着。
此时,里奥尔身后传来了嘈杂声。从散乱的士兵中钻出几个身影。
“亲卫队在此复命!”是亲卫队长的声音。
里奥尔喜出望外,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好!太好了!”里奥尔的独眼重新转了起来,现在情况有变,他要重新计划一番了。
里奥尔一边计划,一边仔细地谛听着,隆隆江水声的掩盖下,他隐约可以听见攻城器械的车轮声。
“敌军正在窃取我们的攻城器械!举盾冲锋!”
里奥尔从腰间解下一支短号角,长长一吹。
“呜——”
亲卫队围在里奥尔身边,把他护在中间。
其余的士兵们举起了他们参差不齐的盾牌,有木质的,有金属制的。
黑暗中,盾牌斑驳地反射着火光,像是一张棋盘——战争的棋局。
号角长鸣,散兵游勇组成的棋盘风云变幻,阵型完全消失,深浅明暗的色块交叠着,空间仿佛一瞬间破碎了。然而,这变化的美丽图形,是杀心骤起的大军。战争也算是一种艺术,但艺术所表现的是人性,而战争,总是伴随着残酷的杀戮,总是伴随着人性的泯灭。
里奥尔的军队虽然混乱无序,装备参差不齐,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使敌方的齐射变的几乎毫无作用。
里奥尔带着亲卫队,随后向前方走去。
白天德隆格和金姆观看战场的高台依旧矗立在那里,上面扎满了箭矢。里奥尔在高台下停了下来,他开始部署自己的新计划。
他的独眼扫视一圈,凌厉的眼神落在亲卫队长身上:“哲飞达。”
亲卫队长一惊。里奥尔对亲卫队的命令,从来都只有“亲卫队!”这三个字。大领主从来都是颐指气使,对他来说,“亲卫队”是一支直接听命于他的部队,因此亲卫队长一直都是形同虚设,几乎没有发言权。
亲卫队长哲飞达心想:此时,大领主直呼自己的名字,是要让他来带领亲卫队,去执行什么任务吗?
里奥尔迟疑了一下,才把话说出口:“哲飞达,我要你带领亲卫队,绕过战场,直接去刺杀犬国皇帝。”
“什么?”
里奥尔背过身去,“据我所知,犬国一直把重心放在对抗东方的狼族上,我估计敌方有一支援军即将到达,如果刺杀成功,必然可以瓦解他们的军心,如此,我们的胜算便可以大几分。如果只有正面进攻,那厮必定弃城东去,届时联合援军反击,我们便自身难保了。”
“记住,务必见机行事!如果失败,立即回报,我便即刻率军直接撤退!”里奥尔转了回来,脸色一沉,“要是你们黎明前没有回来,我便认定你们是失败了。——好,快启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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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京城外,灰背带来月关骁骑已经重新披挂完整。有的警惕的注视着周围,其余的正靠着马匹小憩。
月上中天,满月的银辉撒向大地,一个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她仿佛月之女神,敏捷而优雅,幽蓝的双瞳闪烁着光芒,银白的毛发随风飘拂。
“月牙,你怎的来了?”
白狼月牙伸长了脖颈,她仿佛是月光的统领者。
她的嚎叫声悠长地回荡在旷野之上。月牙的狼嚎并不让人恐惧,取而代之的是高贵与唯美,就像皎皎的满月,那么神秘。
马匹在这声音之中苏醒过来,他们变的充满活力,白天千里奔袭的疲惫顿时散去。
他们没有一丝躁动。月光一般唯美的声音,安抚着他们,让他们变得温顺。即使,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战争。
月关骁骑整齐划一地上马,列阵。没有一个人下达命令,也没有人过问,他们自然而然地集结起来,追随眼前这高贵的月之女神,好像本应如此。
月牙扭过了头,放缓步子,等待月关骁骑从后面赶上来。
她漫步在月光下,高雅的姿态仿佛统治万物,月光所及,便是她的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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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杀过来了!”
“快点啊!”
“啪!”一人狠狠抽打拉动攻城器械的牲畜,但无济于事。
“停止射击!全力返回!”灰背猛挥火把。
士兵收起了弓弩,全部加入到拉动攻城器械的行列中。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速度都比不上冲锋的追军。
即使只余下了前军,敌军也还有一万左右的兵力。汹涌的敌潮飞速袭来,要将几百人的队伍吞没。
灰背焦急地眺望着北面,他等待着月关骁骑的出现。
冲锋的敌军几乎咬住了队尾,灰背取下长弓,引弓搭箭。
“嘣!”冲在最前的敌兵应弦而仆。
但这完全无法阻止敌军的追击。追军的气势占了绝对的上风,他们势不可挡!
满山遍野的步兵如同潮水一般,碾压着沿途的以前。形形色色的武器张牙舞爪,令人眼花缭乱。
里奥尔曾自诩深谙用兵之道,但此时,他才明白,要想让这支毫无纪律可言,由一群散兵游勇组成的军队发挥最大的作用,就只有让他们毫无顾忌的冲锋!没有人可以阻止这群狂徒!
犬国的士兵们已经无暇回身射击了,他们只有疯狂地加速前进!
没有了弩箭的威胁,追军大多收起了束手束脚的盾牌,他们的冲锋更加迅速了。
灰背强弓连发,靠近的士兵一个一个倒下。后方的士兵踩着前人的尸体,继续逼近。
旁边几台攻城器械没有灰背的掩护,已经被敌军追上了。追军锋利的刀刃斩断了牲畜的缰绳,原本拉着投石机和弩炮的牲畜四散奔逃。长柄的武器卡进了攻城器械的轮子,轮毂“咔咔”地折断。投石机“噼里啪啦”地侧翻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折断的木头,弯曲的铆钉,伴随着阵阵爆裂声,朝着投石机脚下的追兵砸去,顿时十几名敌兵被投石机压在底下。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灰背此刻无法决定,是否要弃掉这些攻城器械。他不知道自己这边还能支撑多久,再退一步讲,即使月关骁骑前来支援,又能否减缓敌军的追击?毕竟这支重骑兵,也只有区区百人。
月光洒向旷野,北面是獒京的莹莹火光,一片阴影从地面升起,金属的碰撞,急促如鼓点的马蹄,还有贯穿整个战场的,空灵的狼嚎声。敌军的冲锋仿佛减慢了一瞬间。
月牙的狼嚎击中了灰背焦躁不安的心灵,他的思绪一瞬间清晰了。他举起了火把,奋力挥动,他大喊:“所有人!听令!向中间集中!”
此时,里奥尔正在高台上观看:
最靠近灰背的两台投石机开始向中间靠过来,随后是两翼的弩炮和投石机。运输的速度慢了下来,追兵很快追上前来,正在拉动攻城器械的士兵不得不一边驱赶牲畜,一边与敌军拼杀。投石机如同孤立无援的礁石,被钢铁与血肉的洪流冲击着,瞬间没入这不可阻挡的浪潮之中。
里奥尔一拍高台的栏杆,大喜道:“真是个愚蠢的决定,竟然自投罗网!”
此时,里奥尔注意到北方,银辉下,一支骑兵神速赶来,厚重的铠甲闪着寒光。
“飞蛾扑火,不足为惧!”里奥尔独眼一斜,轻蔑一笑,“一会儿,夺了攻城器械,我要一鼓下城!”
最中间那架投石机顶端,火把在空中挥了三下。
月关骁骑分散开来,三骑一组,组成一个个锥形阵,突入了攻城器械的之间的缝隙,其余的分成两股,向两边飞驰而去。
“用骑兵掩护吗?”里奥尔喃喃一句。
三骑一组的锥形阵在狭窄的通道中直线冲锋,凭借着钢铁马铠,铁蹄无所顾忌地向前奔踏,长刀挥舞,里奥尔的步兵完全无法躲避。
血雾喷洒,哀嚎四起,追兵顿失战意——他们根本就称不上所谓的钢铁与血肉之洪流!在冷酷无情的钢铁重骑面前,他们只不过是毫无抵抗力的脆弱肉体!
里奥尔紧张地握住了栏杆。
大军的冲锋慢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回头推搡他们的战友,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此时,在战场的两边,突然又出现了两队月关骁骑,月光下,银色的面甲遮住了他们的面容,面甲下的一片漆黑,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死神。
屠戮开始了。两队月关骁骑迅速组成锥形阵,摧枯拉朽地斜切战场,他们背后留下一道轨迹,那是鲜血铺就的路。
两条鲜血之路斜着割裂了战场,在最中间汇合,追军被分成了前后两部分,后方的军队已经开始逃散,前方的军队被夹在攻城器械与骁骑之间,一片混乱,互相推搡。
切入战场中央的月关骁骑开始调转方向,准备往回再次冲锋。
里奥尔急得只拍栏杆:“快上去杀了他们啊!”里奥尔明白:厚重的铠甲让他们失去了灵活转向的能力,此时正是包围他们的最好机会!但他的大军之中显然无人知晓这一点,而且他们已经毫无战意。
“蠢货!快上啊!”里奥尔的独眼愤怒地圆睁着,他声嘶力竭地怒吼!
过去的一切仇恨此时也一同涌上心头!——如果没有虎国的索德洛瑞!如果没有三十年前的王朝战争!现在他的军队怎么可能只有这些蠢猪!他的国家怎么可能如此破败!他的人民又怎能穷的揭不开锅!他这么一个正人君子,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阴险狡诈的小人?
接下来的一切一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月关骁骑调转方向,向北面冲锋。他们把敌军硬生生劈开,撕扯成两半。里奥尔的军队彻底崩溃了,前方那一部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开始向两边崩解。后面一半混乱无序地推搡着,自发地向后撤退。
月关骁骑的压制性让这群莽夫一下子从狂热中清醒过来:刚刚暂时的胜利只不过是假象罢了。恐惧的气氛弥漫在军中,他们惧怕着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惧怕铁蹄无情地践踏。
里奥尔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知道他的军队不会再有战意了。虎国女王主导的这场侵略,本就是一场突袭。敌方有一支如此强大的重骑兵,想必一定还有大量的援军向此地集中,援军一旦到达,渡江撤退几乎没有可能。
他闭上了独眼,长叹了一声。他吹响了集合的号角——必须赶快撤退!
可是,江水的彼岸,到处都驻扎了虎国军队。这支叛军又该何去何从?
里奥尔又想起了他派出去的亲卫队,面对这样一支骑兵,他们怎么逃脱得了?他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是他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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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灰背将军,也惊讶于月关骁骑无与伦比的压制力,他本打算切割战场,打乱冲锋的节奏,来获取时间,没想到这样一来竟然大破敌军。
追兵向南面退去,月关骁骑得胜归来,重新集结,白狼月牙已经在投石机下面等候。
灰背的箭早已射尽了,他收起了长弓,走下投石机。
他抚了抚腰间的镇国剑:此番无愧于皇上的厚望!
不过,敌军还有可能卷土重来,也有可能,他们会就此罢休。
灰背一遍带领众人返回,一边思索:从他们背叛虎国女王的行为来看,也许虎国女王才是真正的目标。
还是得派出斥候,监视敌军的行动。
斥候贵在传讯神速,以轻骑为佳,眼下唯有从月关骁骑之中择取数人。
灰背停了下来。
“诸位!战事仍未明朗,需遣斥候一伍,前去刺探敌情。”
一位伍长自告奋勇:“将军,属下李达朓愿携部下,前去侦查。”
月关骁骑的军制,五人为一伍,每一伍设一名伍长。
“好!自告奋勇者,功成之后,晋升军衔!”
李达朓挥手一喝,月关骁骑中出列四骑。他们卸下除胸甲外所有的铠甲,又为马匹卸下全部的马铠,这些厚重的金属被堆放在攻城器械上面。
灰背拍了拍李达朓的肩膀:“一有动静,务必立刻来报!”
“是!”
五骑向南方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灰背带领运输队伍与月关骁骑继续向北,回到了灯火通明的獒京城。白狼月牙有些躁动,她仿佛嗅到了什么。
众人继续接近,灰背看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斑斑血迹沾在碎石瓦砾上,五门刨出来的火炮胡乱丢在地上。
“停下!”灰背立刻下令。
车轮和马蹄平息下来,灰背听到那截仅剩的城墙之后,传来“乒乒乓乓”刀剑相击之声,月牙的双耳机警地竖起来。
灰背手在月牙的背上一搭,腿轻巧地自后一甩,骑到她的背上。
“月关骁骑!兵分三路,一路随我前进,另两路左右包抄!”
灰背拿起了长弓,在空中一挥,月牙背一弓,弹簧一般向前跃去,骁骑随后跟上。
月牙轻巧地绕过那截城墙,一场激战正在上演。
惠颖和两名卫兵将皇帝獒天护在中间,一队人将他们围在中间。刀剑从四面八方袭来,两名卫兵已经负伤累累,他们每个人都要同时应对两三名敌人,只有惠颖还不占下风。城里的士兵陆续不断地赶来,但另一部分亲卫队在外围游走,截杀前来帮助的士兵,他们完全帮不上受困的四人。
“快护驾!”灰背大喊。
左右两队骁骑从两边合围而来,外围的亲卫队意识到了情况骤变,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他们就被全副武装的月关骁骑吞没,好几把长刀在同一时间割裂空气,向周身飞速斩来,他们瞬间被大卸八块。
灰背把手伸向箭筒,他这才想起箭已经射完了,只得抽出镇国剑。他俯下身子,月牙一下便知会了他的意思,猛冲两步,向敌人飞扑过去。
突然,一个身影从侧面飞速闪来,他一跃而起,盾牌直直地撞向骑在月牙身上的灰背。
“咔”的一声,盾几乎散架。灰背一下子被撞飞出去,倒在地上,他想站起来,可是左臂已经被撞断,微微一动,就传来阵阵剧痛。
那人也撞得后退了几步,却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两个箭步冲到灰背面前,大刀自上而下劈来。
灰背只能用一只手持镇国剑抵挡,只听“当”的一声,镇国剑飞了出去。
此时皇帝獒天身边的两名卫兵都已经倒下,只剩惠颖一人和他背靠背,苦苦支撑。
骁骑也在此时从三个方向杀到,几骑率先冲进亲卫队的空隙之中,随后赶来的众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每个亲卫都被首尾相接的三骑围在中间,三匹马围绕中间,如轮盘般旋转着,三把长刀的位置不断变化,亲卫队很快几乎全部被斩杀,只剩下了灰背正在苦苦抵挡的最后一位。
月牙立即调转回来,向那人飞扑过去,尖利的牙齿在满月的映照下显出刺骨的寒意。
那人向旁边一个闪身,紧紧攥住月牙的毛发,随后一个翻身骑了上去。
月牙低吼着,奋力腾跃,想把他摔下去。
此时月关骁骑已经调转方向,向这边杀过来。
长刀极速逼近,那人松开手,借着月牙的力飞身跃起,骑到了骁骑中的一匹马上。
他不顾骁骑的厚重铠甲,一顿肘击膝顶。骁骑向旁边栽下去,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长刀从周身袭来,那人抽刀斩断缰绳,骁骑落下马去,后方的追兵立即勒马躲避。
那人顿时与追兵拉开了一截。
月关骁骑随后继续加速追来,那人用刀斩断固定马铠的皮带,把马铠向后一件件扔去。
月关骁骑左右躲避,互相碰撞,一人落下马来!追击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抛弃了一件马铠,那匹马的速度更快了,月关骁骑和他的差距越拉越大。
此时一只鸿雁从骁骑头顶飞过,向那人俯冲下去,一阵烟雾散过,一个纤细修长的黑色身影从烟雾中闪现出来!
刀身的云纹令人眼花缭乱,马上的那人认出来了!那是犬国皇帝身边的护卫!她居然不是犬妖!
长刀带着俯冲的力道,风一般地切开了烟雾,空气在云纹中流动着,伴随着阵风席卷而来!
“铛”的一声,马背上那人手中的刀已经断做两节!
惠颖轻盈地点地两下,一个空翻,在烟雾中重新化作鸿雁,继续追来。
马背上那人又卸下一件马铠,向那风中的利刃掷去。
惠颖收起翅膀一个回旋,避过马铠,俯冲而下,同时化作了人形,长刀卷起一阵旋风,划过一道弧形,斩切而来。
马背上的人只能跳下马来,一个翻滚,尖利的石子割开了他的皮肤,骇人的伤口传来阵疼痛。
“报上名来吧!小子,我要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谁的手上!”那人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坚守着亲卫队最后的尊严。
令他惊讶的是,黑夜中传来的是一个女声:“国师高沛止门生,西海火雾山惠氏。”
“你也报上名来吧,胆大包天的刺客。”
“没想到竟是一位女侠——我是虎国大名顶顶的哲飞达公爵!来吧!决一死战!”
亲卫队长哲飞达亲眼目睹了犬国的实力,他知道,如果报上自己的名号,也许会招致灭国。在最后的时刻,他也要保护自己的国家,还要借此向虎国复仇!为了三十年前那场血洗!
“可别想着逃跑,懦夫!我的双翼会找到你!”
哲飞达此时不能动用妖气,因为这样会暴露他的身份。他咆哮着,直直的向惠颖冲去!
一整凉风袭来,哲飞达感到腰间一凉,剧痛随后袭来,惠颖已经站在他面前,慢慢收起长刀。
哲飞达感到下半身不再受控制,一道血痕赫然斜过他的腰间。他的上身慢慢从切面上滑落,鲜血喷涌而出......
惠颖扬长而去。
“意欲弑君,腰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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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发白,黎明降临在了这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上。南面的江水上,湍急的水流渐渐平息,渡口的船只大多被冲向下游,所剩无几。
里奥尔没有等来他的亲卫队,他吹响了拂晓的号角,这是对亡魂的哀悼,也是希望的开始,这不到一万名幸存的将士即将踏上归程。
他们有的隶属于里奥尔,有的则是卓瓦的部下——那位战死的猎豹领主。
但战争还未结束,东方的天空扬起了尘埃,长长的影子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涌动,如同汹涌的浪潮——犬国的援军正在接近,里奥尔没有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还潜藏着几个人影,他们骑着快马,四处游走着——那是敌方的斥候,渡河撤退的信息早已传至獒京,甚至已经传至援军,而这支无可匹敌的大军,将展开又一场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