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
空气里弥漫着白色的柳絮,伴着四月的春风四处飘荡。忽然风停了,白絮飘飘然落下,如同下雪。
一切尘埃落定,R市监狱上方飞鸟盘旋,不停地啼鸣着。
监狱的大门打开了,尹婧禾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吴望,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尹婧禾把提包交给身后跟着的男人。
“谢谢。”他压低帽檐遮住刺眼的阳光,“再见,尹警官。”尹婧禾点点头,他便大步走向阳光之地。
阳光正好,春暖花开。
他抬头仰望茂密的树丛和蔚蓝的天空,呼吸着属于自由的空气。
“阿望!”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他本能的认出她的声音,四处张望着回应她,“尤希!”女人从黑色的吉普车上冲下来,朝着他疯狂的奔跑过来,“阿望!”
他扔下了提包,同样冲着她跑过去。
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她有些老气了,也更成熟了。
他们扑到对方怀里,带起了脚边的柳絮,紧紧相拥。
她无声的抽泣着,轻轻的抚摸着他额头上深长的伤疤,哽咽着嗓子,“终于回来了。”
他笑着摸着她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走吧,回家。”
“嗯。”
时光追溯到九年前,记忆里那个破败阴暗的胡同,叫做“谷塘”,就是在这里,我经历了人生中最罪恶的四年,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我的妻子,是她给予了我希望,和新的生命。
……
“打!打!打死他!!”
“哐啷——咚!”
耳边是杂乱的各种声音,和自己急促的脚步声与重重的喘息声。
他攥着那袋钱,拼命的逃窜着。身后是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辱骂声,穷追不舍地紧跟了他好几条胡同。
他回头张望,脚下“啪”一声,他一脚踩到一个空易拉罐上,跌倒在黄泥路上。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撒腿就冲一群人的反方向跑,脚下的易拉罐从鞋开胶的地方卡了进去,他没办法跑的像刚才一样快。
后面提着棍棒的人很快追了上来,一群人提起他的脑袋照头就闷,他发了疯似的反抗,疯狂的对着他们拳打脚踢。
“让你偷东西!打死你个死疯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没爹没妈的野疯子,你死去吧你!”
“打残他的腿!让他再偷东西!”
一群人恶狠狠的嚷嚷着,毫不留情的抡着手里的棍棒。
“都它妈给我闭嘴!!”他咬着牙咆哮,抓起脚边的砖块,照着骂他“没爹没妈”的人头上猛抡过去。
“砰——”
砖块从中间碎开了,那人从发际线淌下了殷红的血,直仰着朝后倒下。
他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钱袋,大口的呼吸着,血顺着胳膊的线条一路滚下来,混着泥浆和汗水,浸湿了钱袋的布料。
他抬起头,脸上被折磨的看不清五官,他呲着牙,鲜血不断从牙缝里溢出,浑浊的眼神里只能看见戾气与邪恶,这狼狈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野兽。
“杀…杀人了!疯子杀人了!!”一群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一个人伸手探了探‘死人’的鼻息,“还有气儿!快!抬医院!”
一群人抬起地上淌血的人,冲着他喊:“死疯子,你完了,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一帮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吴望偏头啐了一口血水,掰掉卡在鞋上的易拉罐,扣着红砖墙缝慢慢站起来,捏着那袋沾满血水和泥浆的钱袋,跌跌撞撞地走向窄巷的尽头……
天色暗了下来,黑云笼罩在谷塘上方,“轰隆隆”地电闪雷鸣。
片刻,冷雨倾盆而浇,洗刷着罪恶的小巷。
————
“砰砰砰—”雨水拍打在伞上,伞下的人拖着白色的行李箱打着电话,在楼与楼之间徘徊。
“九号楼……啊找到了找到了。”尤希走进单元门,收起折叠伞。
尤希:“谢谢你啊小伊,我找到房子之后立马就搬出去。”
尹伊:“客气啥,都是朋友,而且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学妹,反正那房子我跟雷昭忙工作也用不上,空着也是空着,刚好给你救急。”
尤希:“毕竟是你们的婚房,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们收拾的干干净净。”
尹伊:“好啦好啦,你快上去吧,我听还下着雨呢吧,别着凉了。”
尤希:“好,那你有空了跟你老公一块来R市,我请你们吃饭。”
尹伊:“好的,拜拜~”
尤希:“拜拜。”
房子是新的,打开房门就有一股刺鼻的甲醛味,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环顾着自己的‘新家’。
黑白木质简约风格,装修精简,家具新潮,面积不大但收拾的落落大方,简约而不失精致。
“不愧是那夫妻俩的风格,真漂亮~”
她扭头看见鞋柜旁边的落地穿戴镜,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宫廷风的宝蓝色长裙,头戴一顶米色贝雷帽,脚踩一双复古棕色皮鞋。精致的脸蛋上妆花了点,耳边的刘海也有几撮湿着贴在脸颊上。
她对着镜子捋捋头发,“啊~好像风格不太统一呢。”
“不过看在装修的这么漂亮的份上,也无所谓啦~”她开心的弯下腰换鞋。
清晨,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浇过的清新的泥土味,空气还是潮的,路边的野草也挂着露珠。
“啪叽—”
一只黑色沾满污垢的脚踏过旁边的泥坑,溅起的黑泥打在野草上,晶莹的露珠瞬间被污染成黑色的泥水。
吴望的身上缠满纱布,脸上也贴着胶布。他踩着泥路往‘家’走去,手里还捏着昨晚那袋钱。
“吱呀—”他推开那扇布满锈斑的大铁门,穿过庭院,推门走进其中一座挂满爬墙虎的小平房。
他把钱袋扔在圆木桌上,手揣进口袋朝着里屋走。
旁边包浆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立明威)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又拿我的钱给自己看病了?”
“我死了谁给你挣钱。”他头也没抬,笔直的走进里屋的房间,闭上门。
地铺上和另外几张床的孩子们还睡着,小沉听见他的动静,睁开右眼看了看他,“望哥,你回来了。”他揉了揉那只眼。
“嗯。”他应了一声,躺到自己的床上。
小沉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他的模样,“又被发现了啊。”
他没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门外脚步声陆续多了起来,这个时间,大家差不多开始准备早饭了,别间隐约传来了煤气灶打火的声音。
他坐起来,“沉,从明天开始你睡床。”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衣服。
小沉扭过来看着他,“你要睡地铺吗?”
他看着小沉空洞的左眼,和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半截右臂,“天凉了,睡床上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沉盯着门愣了一会儿,旁边的阿庄也起了身,单着条腿边收铺盖边说,“你都不谢谢望哥,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可是都有他照顾,才能平安的活到现在的。”
“啊…”小沉看看他,“是。”
吴望把脏衣服脱掉,打湿毛巾,把全身能裸露出来的皮肤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换上干净的衣服。
院子里残疾的小孩们正准备着早餐,吴望戴上卫衣的帽子,推开大铁门笔直走了出去。
“望哥,不吃早饭了?”院里的小孩冲他喊。
“不饿。”他留下两个字就消失在窄小的胡同里。
一条条曲折的巷子外面是宽大的马路,马路对面是高耸精致的博大公寓。吴望看着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高楼,他默默拉低了帽子。
“这就是,我与世界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