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渠清的确是亲友团里不可多得的脸皮薄,行为规矩的乖乖女。但是事实证明,广博还是太乐观了。一个团体里,只要有一个捣蛋鬼,就能闹出不少幺蛾子,最后还有可能同化带动其他人。而亲友团里天赋异禀的捣蛋鬼还不止一个。
事实证明开始时的新鲜感慢慢过去以后,捣蛋鬼们就开始不安于现状了,很快开始了他们不破不立的新生活。
邝佑嘉年纪最大,年纪十三,气血旺盛。于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了恶作剧和捣乱上。邝佑嘉可以勤奋地把天资全都花在学业上,但是也可以在得到太傅赞许的同时在课堂上和太傅抬杠子。在他看来这些迂腐的大儒夫子脑子里都是陈腐的条条框框,需要好好革新一下。仁义礼智信讲来讲去就那么点东西,匠里匠气。这些东西,邝佑嘉在嘴里嚼来嚼去,觉得那些道理的味道都被这些死板的腐儒给榨干净了,成了一堆草。自己好像牛一样被迫把草放在嘴里刍来刍去,真是无趣极了。
而事实上,和他从小“狼狈为奸”一起长大的青梅霍韵窈向来和他思想同步,在这问题上,他们从来都是一致的。而这次,和他们同步的,还有小帝姬舒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领军捣蛋方面,他们三位都是个中翘楚。
于是嚼着零食对视一眼后,年龄差不小的舒淇与“狼狈为奸”二人组达成了协议——没劲的课堂,搞点花头,找乐子去也!这才是他们正道的光!
于是没过多久,在乾明宫批奏折的广博陛下本来美丽的心情在看到前来向他控诉他那不省心的闺女和那一堆亲戚家的熊孩子以后,瞬间阴云密布,宛如天降蝗灾。他望着太傅老儒那可以称得上是被气的老泪纵横,满脸褶子的苦愁大深的模样后,感觉自己的心梗也要犯。
天知道自从他那不省心的闺女出生后他经历了多少身心上的煎熬!更别说开蒙以来又多了一群不省心的别人家的娃儿!上次的“火鸡”事件他还心有余悸,本以为情况在逐渐好转,没想到消停了一段时间,这群熊娃又整出了新花样!他看着奏折上的一堆黑字,脑门突突的跳,直觉得自己简直是行止不端现世报。
情况是邝佑嘉和霍韵窈课堂上不服管教,先是韵窈揣着明白装糊涂,用一堆奇奇怪怪的偏门疑问弄得老先生晕头转向,比如“格物致知为何不在院中格物而要在课堂上听取长篇大论?”,再比如“说女以弱为美的女先生是不是忘了学识武装之后女就有可能不必以弱为美?”,但还算有分寸。而后续带来的问题是,惠昭姊妹和舒潆,舒湄等人也纷纷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刁钻问题:“燕子为何非要筑巢人的屋檐下?”“万物若是能通琴音,为何还有’对牛弹琴’一说?”七嘴八舌,誓要问个究竟,太傅无法继续讲道,以威严喝止,但台下诸人皆不服,卞尚国扯着嗓子嚷嚷着“不耻下问,问必答疑。”坚决不许把这些问题揭过不答。邝佑嘉则干脆和太傅叫板:“蛙食害虫,乃是他自家腹中饥饿,不食不能成活,实则为己,不过是恰好满足了人之所需,何来那许多无私功德?竹节外实内空,乃自然之理所致,如何能表现竹之高洁?世人以自身想象加诸于万物,将之分为各种品行,以高下分之,实为可笑!”
一日两日,尚还可行,但是时日一久,就让太傅无法忍受。舒淇这个捣蛋鬼由于年龄尚幼,扰乱学堂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她直接放了只毛毛虫进了太傅的墨盒,还在太傅书中放了只死了的干虫做书签。
光华殿里气氛肃穆得有点可怕,孟广博和贵妃邝晏如相对而坐,神色都说不出的凝重。舒淇最近在学堂的动静不可谓不小,他们不得不开始为这些孩子们换夫子教授。然而学堂里的事故似乎并没有停歇,反而似乎愈演愈烈。这一个月来,学堂鸡飞狗跳,整个学堂的娃子都个个成了惹事精,段渠清和萧方旭二人的作用是越来越弱,甚至逐渐微弱如灰烬里的余火,偶尔冒一丝火星,又迅速湮灭。最后连一点残红都消失不见。
时间线往前推,捋捋这一个月的事件,舒淇总共往五位夫子的墨盒里,书里放了不少于五只活的死的虫子,甚至往尚食局给太傅蒸的饺子里放了蝗虫和饺子馅儿一起蒸熟,美其名曰饺子里放蝗虫,味道更是绝佳,往肉饼里放蝉蒸炸更是常事儿。舒淇偏生说齐鲁之地有一处州郡的乡里有吃炸蝉,烹制蝎子的习俗,成日里偷偷往膳食里加这些暗黑食材,还给夫子炖“地龙汤”(蚯蚓汤)表孝心。最终,几位年长夫子通通被她吓得望风而逃,一个月里,太傅换了五次,个个告老回乡。直言自己有辱使命,实在无法教育帝姬。而朝堂上,对于这个独苗苗,许多大臣都提出了异议——这样顽劣不堪的皇女,将来是否能像云正,贞元二位女帝那般继承大统,不辱使命。别说云正贞元时的盛况了,就是她能否守成江山,都是一个问题。
而如今,无论他们二人如何严厉管教小帝姬,训斥,打手板,闭门思过都用上了,可她这匹脱缰的野马从来不长记性,从来好了伤疤忘了疼。挨罚的时候可怜兮兮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强忍着泪一般,像只被欺负的可怜小鹿。尽管晏如广博对她从来严厉,但是看到这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总是有种自己在残暴不仁地虐打小生物的感觉。更可气的是,虽然小帝姬总是认错认罚,但是从来能够再下一次闹出新花样来。皇后段玥从不不过问任何事,对于自己份外的事情处之淡然。皇后无所出,也从来只愿在人前和陛下广博做做帝后和睦的表率,私底下几乎从不踏足乾明宫。可就是如此,她也不免连连摇头,感叹若不多下些功夫让舒淇这孩子定下来,恐怕国本真的会有所动摇。
焦头烂额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傅后,在炎炎六月的一个午后,陛下终于在和邝贵妃商议后做了一个决定——
剑走偏锋,给帝姬选一个年轻资历不深的子弟当太傅,不需要德高望重,声名远扬,只求能有手段镇住这个混世魔王,能够把一些必备的诗书礼乐塞进她的大脑,囫囵能够担得起日后的重任。
三日后,一个姓聂的年幼时就以神童声名远扬于新都的十五岁少年被请进了皇城,成为了陛下对小帝姬和亲友团的最后的尝试和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