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我回来了。我低喃,嘴角勾出一抹凄然的笑——双脚着地后,一阵眩晕袭来。多少年了?21岁离开,如今,我已28岁。是七年了啊。我以为七年时光足够抚平我心中的伤痛,但我眼角却还是止不住湿润——许啸,你看见了吗?我终究还是又回到了这里,这片我曾经生活的土地;这个曾带给我无数伤痛的地方;这个,初次与你相遇的地方。
我轻撩起衣袖,右手臂上那块烙痕是那么清晰,泛黑的伤疤足见时间之长,仿佛在哭诉着满腔痛楚——阳光下,它刺痛了我的眼。
我以为岁月够长能够抚慰心中的痛,但我错了,伤痛不过是被自欺欺人地掩盖,我小心翼翼地不去回忆,不去触及心中的某片区域,但当昔日的风吹起,轻易地便撩开了那块掩盖的薄纱,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丑陋伤口,便暴露在阳光下——阳光下,我掩不住狼狈。
锦城与七年前相比,似乎并未有多大变化,不过是楼更高了,多了些喧嚣嘈杂的酒吧,街上也多了些有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搂搂抱抱,或激情热吻……锦城,一如当初,是一个绯糜的城市,是有钱人挥霍金钱换取娱乐的地方,是某些人以血腥揽踞权势的地方……
我在这儿生活过如此多年月,却终是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于这个城市,我不过是个过客。
依照着微微模糊的记忆,我来到了公墓。墓碑上已蓄满灰尘,模糊了碑文,碑前蔫萎的腐花也不知是何年所弃置的,遭了多少度的风吹雨打。我的泪不由得涌了上来,爸!妈!我扑在碑上痛哭,就像小时候扑在爸妈怀里一样。这一刻,我才猛然惊觉我是多么不孝,竟七年都不来父母坟前拜祭!
下了计程车,昔日辉宏的大庄园已显得破旧不堪,在阳光下,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这一刻,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昔日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对这里,我曾有过惧,有过恨,但现在,又平添一股沧桑愁绪。我深呼吸,终是走近大门,抬手按响了门铃。
苏扬平前来开门——岁月已经在他鬓上染了白霜,脸上的褶皱是岁月留下的沧桑足印,整个人憔悴不堪,哪儿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仅那一瞬,我心中的一切都隐匿,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便再也恨不起来——伤痛已过去,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并且全是拜我所赐。
你,你是,洛落!?苏扬平神色复杂,眼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我想,他一定想不到我会愿意回来。洛落……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快进来,你奶奶正念着你呢!苏扬平侧身给我让出一条道儿一一弯折的腰显示出一种有些卑微的姿态。可是,可是我本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我嘴角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喉间涩涩,我无法叫出那许久未叫过的叔叔。
进了屋,屋里的一切陈设如前,似乎没有丝毫改变,可又确实是不一样了——都破旧了,都染上了风尘。
吴丽正守在奶奶床前,见到我,神色中闪过一抹慌乱。洛,洛落。她有些局促地开口叫道,眼神却在躲闪着,不敢正视我。
嗯。我从喉间挤出一声轻哼。她不知怎样面对我,我亦一样,不知该以何种姿态何种身份去面对她——她的晚辈?陌生人?还是仇人?
落落,落落来了吗?床上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奶奶激动地张开了眼,在看见我时,已是老泪纵横。
奶奶。我轻唤出声,踱至她的床前,努力忍住眼中的酸涩。吴丽仓皇地给我让出位置。
你都这么大了。奶奶枯干的双手紧抓着我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奶奶,奶奶对不起你啊。奶奶轻叹,眼中有愧疚流露。
奶奶!我终是抑制不住大哭失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在那些苦痛的年月里,是奶奶在呵护疼爱着我,给了我仅有的温暖,给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我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床上的她已形容枯槁,薄被下依稀能见她突兀的骨头。无尽的愧疚与心痛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