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双面花

　　浩浩荡荡的人群，依旧昼夜不分地向前走着；犹豫不决的她，仍然停滞不前，好像一直在思索着，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独自一人度过了无数的黑夜与白昼之后，她逐渐感觉自己已经不想再忍受不下去了。

　　“与其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干坐在这，还不如去问问那些人他们要去多远的地方再来做决定。”

　　她这么想着，总算鼓起勇气向不远处的人群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

　　她踩在翠嫩的小草上，每走一步，脚印所覆盖的地方的绿草就会快速长成深绿色的老草，紧接着变得枯黄干皱而蔫萎。但只要她一抬起脚，原本脚下荒芜的地方就会重新长出新的嫩草。

　　起初她对这一神秘的现象十分好奇，但不久后便习以为常了，甚至产生了自己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那些枯萎的草在她离开之后又立刻冒出了新芽，就好像它们十分嫌弃自己一样。

　　没过多久，原本远在天边的人群就近在咫尺了。面对眼前看似杂乱但实则有条不紊的人山人海，她很想叫住其中一个具体问一下，却又担心一出声没人回应，或是更尴尬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围起来。

　　然而最令她费解的其实是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甚至都没人瞥自己一眼，而且明明自己和他们的衣着打扮、相貌气质完全不一样啊。

　　正当她低头沉思时，忽然发觉前面原本整齐划一的步伐中夹杂着些许逐渐放大的脚步声，于是急忙抬起头面向来者。

　　来者是一位头顶黑色圆礼帽，身着一套洁白西服的绅士模样的先生。女孩虽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也不知道这身服装是什么类型，但她至少知道这个人的打扮和气质并不和其他人一样。

　　“不过他为什么要以这身打扮加入人群中呢？”女孩不由得感到疑惑。等到看清那位先生的面貌比较和善时，她感觉原本介于自己和别人之间的隐形屏障好像变薄了，于是鼓起勇气想交谈几句。

　　“那个……”她怯生生地开口之后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向前走？你好像有些迷茫或是失落，是遗忘了什么东西吗？”陌生人说话的声音异常温柔。

　　#遗忘了什么东西？#她不禁思索起刚才的话，努力回想着自己过去有没有遗失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并没有，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除了那堆废墟，当然前提是那些东西真的属于自己。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好像并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不过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如果是目的地的话，其实我并不知道，可能只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吧。”

　　“随遇而安？那路上不会有危险吗？”

　　“当然会有，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可能很麻烦，也可能不会纠缠太久。所以要抓紧时间赶路去下一个‘安全区’。”

　　“‘安全区’是一个什么地方？”女孩的表情逐渐疑惑，她发觉自己对她以外的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你可以把安全区默认为安全的栖息之地。”

　　“那万一遇到危险或是没有停下脚步休息的地方，岂不是要昼夜不分地走下去？”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么说也对。”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沿途还可能有无数的危险的行程究竟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世界好。#女孩望着陌生人背后的人山人海，不由得再次陷入沉思，而隐隐约约中更多的其实是感到对未知远方的惧怕和退缩。

　　陌生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微笑着解释道：“其实沿途并不只有这些事物，还会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没有明确的目标又有什么呢？毕竟我们总还是要活在当下，多想想好的方面嘛……”

　　停顿片刻后，他又说道：“总是停滞不前也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啊。如果你真的害怕但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愿意在路上保护你一段时间，如何？”说罢，陌生人半蹲下来，向女孩伸出了右手。

　　女孩看着伸向自己的洁净的手，心中原本逃避的念头竟降了几分，眼神中流露出些微期待的光芒，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了。

　　#虽然陌生人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就这样草率地离开自己的世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先生前往未知的远方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女孩低着头思索，却越想越烦躁，不知道应该接受还是拒绝陌生人的好意，可是让别人一直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不知不觉的，女孩忽然感觉原本烦闷的心情变得清爽起来，睁眼一看竟发现脚边的小草在轻轻地摇摆着，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居然难得起风了！可是心情刚刚舒畅的她马上又疑惑了起来。

　　女孩面前陌生人的脚边也有青草，但是那些草没有摆动的迹象。抬头一看，陌生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风。

　　这阵风，似乎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刹那间，女孩竟鲜明地感到自己不属于另一边的那个世界。

　　毫不犹豫地，女孩婉拒了陌生人的好意。

　　陌生人似乎一开始就猜到了女孩会这么回复，所以没打算再进一步劝说。于是起身扶了扶帽子，就向女孩挥手告别，继续独自一人向远方前行。

　　女孩就这样愣愣地呆在原地，望着陌生人离去的背影。忽然她想起来有什么要问的，可是刚张口就止住了，因为她瞥见，在原本陌生人半蹲的地方，竟凭空出现了一株彩色的花朵。

　　女孩虽说不出此时的感觉，但心中就像是挂了块巨石，沉甸甸的令人窒息，却又好像在某时某刻体会过，可脑海中并没有想要的记忆。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何而发？#

　　#我是不是遗忘了一段过去的经历？能找回吗？#

　　人群中依然没有人注意到女孩。

　　看着远无尽头的人群和面前的双面花，女孩轻轻地双膝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叉，虔诚地摆在胸口前，像是祈祷，又像是许愿，心中默默地念道:

　　“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会愿意祝愿我能找回心中原本最纯粹的那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