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在天界里自顾自地活着,她拒绝同所有人谈笑,拒绝同所有人对视,所以如果她都觉得天界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的时候,她知道,看来是有大的变故要发生了。
润玉和邝露变得神色匆匆,璇玑宫的夜灯亮的越来越久,这一切的变化慢慢积累着,连锦觅这样刻意封闭自己的人都有所感知,可是有所感知,并不代表她心有挂碍。天界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她不关心。
直到有一日,邝露带领的仙侍手上捧着的不再是朝服朝冠,而是铠甲和宝剑。
作为天后,锦觅为润玉穿上朝服,佩戴朝冠的动作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习惯的可怕在于当锦觅今日拿起衣物抖开之时,才发现手上的不是朝服而是战甲。难怪这么重。锦觅心想。
她流畅的动作有一丝突兀的停顿,战甲?润玉要出征?锦觅这才反应过来。她惊愕地眨了眨眼,下意识转头看向润玉。
润玉定定的回望着,半晌才道:“怎么了。”
锦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身为一个与丈夫鹣鲽情深的天后,她的知觉不该迟钝到天帝马上就要出征了,自己才刚知道爆发了战事。她低头收敛了自己的心神,再抬头时换上一副郑重的神情,将闪着华光的银色战甲为他的帝王披上。
“陛下,我等你凯旋而来。”她说了一句自己能想到的场面话,避免自己的迟钝暴露。
润玉却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有些邪气地笑了。他手上快速一动,环上锦觅腰间,瞬间收紧,胸膛相贴,两人之间的距离登时变得有些旖旎。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锦觅耳边道:“天后如此称职,可知本座要往哪里开战吗?”
他强势的靠近,温热的鼻息打在耳下敏感的肌肤上,甚至有意无意地含弄挑逗着敏感的耳垂。这样久违的、带有情欲色彩的润玉让锦觅手足无措,她慌乱中下意识道:“干我何事?”
“哦?不干你的事吗?天后可知我因为使用血灵子禁术,实力大不如前,并无必胜把握。若我战死,你可就自由了。这样也要说与你无关吗?”润玉的话音带了三分笑意,更让锦觅摸不着头脑。
“别说不吉……”锦觅急急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转言道:“祸害遗千年,你会回来的。”说完,她似乎有些恼恨自己的快人快语,别过头去。
润玉的眼神深了下来,他转过头来,在锦觅额上深深一吻,一触即离。待锦觅旋身,便只能看到他握着宝剑的坚定身影,战甲上各式符文灵力大放光华,更衬得他整个人意气风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战死。
锦觅撇了撇嘴。
夜幕降临,润玉没回来,月下仙人却来了。他一进门就急急遣开璇玑宫内的仙侍,拉着锦觅道:“小锦觅,不好啦,时间不多了,你赶紧走吧!”
锦觅一头雾水,问道:“走?去哪?”
“去魔界啊。”
“我在天界待的好好的,去魔界做甚?”
月下仙人一跺脚,急道:“哎哟,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我了,什么‘你在天界好好的’,你要是真的好好的,怎么会跑去栖梧宫呢!了听都告诉我了,我真是老眼昏花啊,没有早一点看清楚润玉那小子的险恶用心!”
锦觅心里一跳,看来终究是瞒不住了吗?
“我知道你在天界过得不好,却没法子帮你,好在凤娃心里还惦记着你,知道润玉对你不好,打上天界来,抢也要把你抢回去。但是凤娃之前为了穗禾散去了一半的修为,这仗怕是没那么好打……”
“什么?”锦觅开始还能按着性子听下去,到此终于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狐狸仙,你怎么能让他因为这种理由就乱举兵事呢?”
月下仙人一愣,似乎有些跟不上锦觅的思维,他能想到的锦觅的反应不外乎感动或者是担忧,但是这一句“乱举兵事”登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这这……这也是因为他在意你的缘故啊。”
“天魔大战,生灵涂炭,哪怕在意我也不该……什么?你说他还在意我?”锦觅的重点似乎这时候才回到轨道上。
月下仙人连忙不住的点头,“当日我跟凤娃说了,凤娃急得不得了呢。”
“可……可是他不是封了穗禾当魔后了吗?”锦觅有些茫然。
“穗禾的魔后之位确实是他硬封的,但是他们大婚时候没通过验心石的考验,魔后之位只是给穗禾一份尊荣罢了。”月下仙人急急解释道。
“原来……他没骗我?是真的……”
“哎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愣着啊!魔界那帮将士战力不足,想要打上来光凭凤娃一个人估计是做不到了,趁现在润玉不在,天界的守卫人手又有限,他再也不能派重兵监禁你,你赶紧逃下去魔界吧!”
月下仙人说完,本以为锦觅会欢欢喜喜地跟着他一起直奔魔界,却没想到锦觅竟然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逃……逃下魔界……”她喃喃道,逃离天界,逃离润玉一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幻象,如今这份幻想竟然要成真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吧!天界守卫抽了一大半出去,放心吧,咱们就两个人,没人会发现的!等你去了魔界,无论润玉这小子想什么办法,都不会再威胁到你了!快走吧!”
沉浸在幻想成真的喜悦中的锦觅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威胁……”看来月下仙人还并不知道润玉带给她的威胁是什么。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不走,只是因为没有机会!
幻想被现实击碎的一瞬间,锦觅连哭的念头都被闷着,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仙娥,不顾月下仙人先前的吩咐,径直走到锦觅面前躬身行礼。
“娘娘,陛下御驾回宫了!”
丹朱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润玉如何会在此时班师?是凤娃胜了?还是润玉胜了?这场战事比他预料中结束地仓促的多,莫非中间又有什么变故吗?
“锦觅!快下决断吧,晚了就来不及了啊!”他这厢心急火燎,那厢锦觅还是一副痴傻呆愣的样子,他看着不由焦躁起来,赶紧出言道。
锦觅如梦初醒。
润玉回来了,他回来了。
逃离天界?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锁住她的从来不是天界的守卫,而是她的洛湘水族!是她的整个花界!洛湘水族还在,花界还在,她的锁链、她的镣铐就永远都在!什么自由,什么爱情,当她决定背负族人的安危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资格追求了。
就像润玉说的,她只能安安分分地当一个行尸走肉,哪有什么幻想的余地。
“狐狸仙……”锦觅的声音听着有些空灵之色,格外好听,但月下仙人却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些许不妙,“我不能走,你快走吧,去魔界,去看看凤凰,不知他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而我……我是天后,我属于天界,天帝回来了,我要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低头提起裙摆,自顾自地就要出门,月下仙人一把拉住她,往日嬉笑的童子脸上尽是郑重神色。“小锦觅,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锦觅转头看着他,定定的眼神里一片空洞,对视片刻之后,她挣脱了月下仙人的手,往七政殿而去。
“或许就如他今日所说,他死了,我就可以自由了吧。”锦觅喃喃的说,她抬头看着院中高悬的一轮圆月。
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