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仙人和润玉就这么被她赶了出来,润玉倒还好,丹朱心中着实愧疚,脸色实在难看。
“叔父,觅儿此刻心神不定,待她好转过来,还要麻烦叔父多开导开导她了。”润玉不知他方才有否留意锦觅那些话,若是多说只怕适得其反,只好淡淡说一句锦觅心神不定,希望能打消一点月下仙人的疑虑。
“唉,都是我不好,你心疼她,让我没事多给小锦觅带点好吃的,我却一时不察当了别人手里的刀子,这人心肠忒坏,竟然利用锦觅对我的信任来加害她,若是此人落到我手里,非得要他好看!”
润玉心思稍定,看来月下仙人暂时还没起什么疑心。“此事我会着人去查,叔父若发现什么线索,还请第一时间告诉润玉。”
“那是自然。”月下仙人叹了口气。
……………………………………………………………
九重天很大,大得让锦觅心慌,她从前不过是花界水境中一个小小的果子精,那时她便觉得自己不起眼,如今上了九重天,越发感到自己的存在之于整个环境不过沧海一粟,没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与此同时,她又极为讽刺得发现,九重天竟然如此渺小狭隘,她不过一朵薄薄的霜花,却连一丝求生的夹缝都寻不到。
除了一个地方。
小心的避开守卫,她又来到了栖梧宫,她的凤凰树下。
上次来到这里,她还带着一个令自己矛盾的小生命,如今,这个孩子还没能来得及带给她更深的喜悦或是痛苦,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给锦觅的只有沉重的无奈,和说不清是痛苦还是释然的眼泪。
锦觅看着这已经灰败的凤凰树,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如同冬日暖阳一般能够温暖她的男子,他金色的战甲上橙红的火焰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熠熠生辉,他看着自己,脸上带着风发的笑意。那是她的太阳,她的旭凤。
“凤凰……我……我什么都做不好……”她浅浅地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翻滚下来。
锦觅头一次承认自己的无能,其实她并不是总是受人保护的那一个,她也曾为了旭凤做了很多事情,帮他解穷奇瘟针之毒,为他取玄穹之光,助他九转重生。她的力量确实薄弱,却也曾经在关键时候护住了她的爱人,如今又以一己之力默默隐忍守护自己的族人,是以她从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而现在,护子,这个每个母亲最基本的能力,她却没有。
“谁在那里!”
锦觅一惊,是谁竟然出现在此处?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发现来者还是一个熟人——从前栖梧宫的仙侍,了听。
他怎么会在这里?锦觅来不及细想,仓促间她只来得及回头擦掉脸上的眼泪,再回身时,了听已经到了她跟前。
“天后娘娘不在你的璇玑宫待着,怎的好好的要跑来这空无一人的栖梧宫来?”了听一想到曾经他在栖梧宫的往事,就对锦觅生不出好脸色,“不会是来睹物思人了吧?天后娘娘身份贵重,贵人多忘事,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他话里话外的讥讽刺得锦觅脸色一白,她咬了咬嘴唇,轻声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陛下已经遣散了这里的仙侍,扫洒也由负责打扫的仙娥们统一打理了,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跟你不同,你都忘了,我可忘不了!”了听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尊贵天后,念及旧主,眼中的恼恨再也掩饰不住。“从前这里是何等府邸,整个天界便数此处最是热闹喧嚣,火神殿下那样光芒万丈的人,待我们这些仙侍却最和善,在栖梧宫的日子,我永远都忘不了,而你!是你毁了这一切,我也时时刻刻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他对你用情至深,即便我们都看得出,而你却脚踏两条船,一边享受着火神殿下对你的爱护,一边又恋栈先天帝御赐的婚约不肯放弃……最后还……还亲手杀了火神殿下……”
“锦觅!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蛇蝎妇人!”了听忍不住暴怒的情绪,高声质问她。
“我没有……我是误杀,而且我后来也……”
“够了!”了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不过还要多谢你及时露出了你的真面目,若是再玩弄下去,火神殿下这样痴情的人只怕真的要身陷泥淖无法自拔,现在他虽然离开了天界,但好歹也是魔界说一不二的魔尊,还有青梅竹马的穗禾公主,哦不,如今是魔后作伴,也算有个安身之处了。”
“魔后?”锦觅一愣,“不是说他们没有通过验心石的考验,并没有成婚吗?”
“验心石?那是什么?”了听眨了眨眼,显然他对于魔界大婚的习俗并不是很了解,还当跟天界如出一辙呢。
锦觅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看来了听知道的并不多,“验心石是魔界大婚时用的圣物,夫妻二人只有通过验心石的考验才能正式结为夫妻,我听说当日旭凤和穗禾大婚并未通过验心石的考验,婚礼也不了了之了,穗禾怎么会是魔后呢?”
了听的脸上露出一点微妙的神色,他颇为怪异地打量了锦觅两眼,嗤笑道:“魔尊的魔后是火神殿下青梅竹马的表妹,鸟族公主穗禾,这是六界人人皆知的事情,验心石的考验没通过?你说的什么胡话,别告诉我你竟然还指望火神殿下对你余情未了吧?少痴人说梦了!”
锦觅脑中“嗡”地一声炸响,“怎么会呢……我……我确实……”
了听看着她骤然失神的样子,心底突然冒出些恶意地欣慰,他犹嫌不够似的开口道:“穗禾公主对火神殿下一片痴心感天动地,这样一心为他付出的女子他不爱,难道要爱你这样一个阴险毒辣的人妇吗?”
“不,不是的,他不会爱穗禾的……不会的!”锦觅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后退,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她低头一看,几截焦炭似的枯枝纠缠在一处,顺着树根往上,笔直的树干上尽是狰狞的孔洞,如此丑陋。
她耳边似乎响起那日在先贤殿,旭凤抵在她身后说的话:
“我们的树,死了。”
……………………………………………………………………
仙侍来报锦觅不见的时候,润玉想也没想就直往栖梧宫找人,果然被他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在那棵碍眼的凤凰树下,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女子的腹部,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正静静地竖立着,在它的底部,鲜红正一点一点地蔓延浸透出来,似乎要将那把透明的冰霜之刃染成血红。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竟然重要到如此地步吗?
润玉快步上前,澎湃的灵力倾泻而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将锦觅抱在怀中,对跟随他进来的守卫吩咐道:
“快宣岐黄仙官到璇玑宫,还有,查查天后见过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润玉狠狠一口咬在她的颈侧,又惊又怕的她像是一只卧在猛虎旁的小兔子,身子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但求一死?你早就该死了。”润玉似乎玩厌了温存的把戏,语调冰冷,“你有什么资格但求一死?你忘了你是借谁的寿元才能活到现在的了?”
“若不是本座以血灵子之术分你一半仙命寿元,哪有你此刻叫嚣?你的命,从那时起就是我的,我要你生,你便不能死,我要你死,你便不能生,生死由我,而不是你。”
锦觅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连蜿蜒的泪水都渐渐停滞,良久的沉默之后,她似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问道:“润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要这样待我?”
润玉一瞬间失了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了,久到他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名字。
“既然你如此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泄愤,还要留着我日日在你面前徒增烦扰呢?”锦觅很不明白。
“恨你?是,我从前是恨你,恨你对我不忠,更恨你一次次给我希望的同时,又一次次亲手毁掉我的希望。不过那只是从前。如今我坐拥整个天界,这中间当然也包括你,你不过是本座所有物中的一件,没什么特别之处,换作是你,你会恨自己的附属品吗?”
“我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身上那半条命是我的仙元寿数,我既然无法讨回,那便要让天帝的寿命发挥最大的价值,你无权结束。”
润玉的回答让锦觅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你只需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好好当你的天后,我便不会动水族,也不会动花界。左右你连死都不怕了,安安分分当个行尸走肉,应当算不得什么难事吧?”润玉的语调听起来格外轻松,仿佛他刚刚只是说了“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话一样。
“陛下所言甚是。”
润玉满意地笑了笑,他松开双臂,重新坐正自己的身子,“好了,天后好好养病,至于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刺杀天后,本座会派人详查。至于那个仙侍了听……他是本案关键人物,天后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陛下圣明,自有圣裁。”锦觅的声线平平而出。
润玉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不过只在一瞬。
“好。”他应声,随后便要离去,却不想被锦觅叫住。
“陛下留步。”
“陛下,朱雀胆是您下的吗?”锦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着盯上了无风自动的床幔。他会怎样回答呢?锦觅心里的忐忑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真的能做到安安分分的面对亲手屠杀自己骨肉的润玉吗?
“不是。”润玉停下了脚步,却不曾回身。
“陛下此言当真么?”
“你问本座,本座答了,你若信便信,不信便罢,本座何须与你解释。”他丢下这句话,大步而出。
……………………………………
天帝天后痛失爱子,天帝震怒,大肆搜捕凶手,天后郁郁,从此终日不见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