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献上感谢,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招,头也不回的道:“你不用谢我。我不过见你匹夫之勇,就这么被乱刀砍死可惜了。可即使那样,你也只是匹夫之勇,难成大器。”说罢丢过来一个轻蔑的表情,扬长而去。这一回头,孙诺简直看呆了。虽然身着甲胄,可目朗眉英,脸上线条刚毅明朗。虽然刚经过一场恶战,那轻松自如的神情好像只是和朋友赴宴而已,再加上嘴角那一抹嘲笑,简直是从灵魂深处深深震惊了孙诺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真正帅哥的人。对孙诺而言,面前的这个人着实演绎了什么叫器宇轩昂。
更不迟疑,驱马狂奔至他身边,并肩而行,笑嘻嘻地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一怔,继而一笑,发愣的时候嘴角线条绷紧,性感到了极点,笑的时候眼角皱纹跳动。孙诺她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眼角的皱纹可以这么好看,不禁呆了。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迷糊的她,从微微笑变成了狂笑,就这么笑了好一会,他才道:“怎么会有你这么脸皮厚的人。我于两军厮杀间看到居然有人从城墙上飞下去,往后金军里直冲,还只以为是个浑人。结果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子,可惜了,脑子却不好使。”
孙诺也不生气,心想你这么帅,又救了我的命,随你怎么说。于是也笑嘻嘻的道:“嘿嘿,父亲和哥哥也都这么说呢。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道:“你这么死缠烂打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
孙诺心道,那是因为你没和我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要是你生活在现代,我早就舔屏了。
兀自在那胡乱想着,突然他的回答让孙诺瞬间震惊了,他道:“在下姓茅,名元仪,字止生。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孙诺张大了嘴,那一瞬间就好像喜欢多年的偶像突然站在你面前,完全没听清楚茅元仪问些什么,只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副死了都甘心的心情。
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合拢了半天合不拢的嘴,整合了下见到偶像后瞬间零落成碎片的心,道:“你是东海书生?”
他又一怔,道:“你听说过我?”
孙诺在马背上开心得都快要跳起来了,一提马缰,狂奔向前,奔了好一会又才转回来,伍文思、小豆子他们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见她又叫又笑又喊一会朝前一会向后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拢过来,她一脚踢在小豆子马的屁股上,那马负痛向前急奔,大家哈哈大笑。
孙诺对着他们道:“过去,不要偷听我和我偶像讲话。”他们也不以为意,兀自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孙诺又这么不要命的盯了他一会,他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她才问道:“你真的是 人称‘年少西吴出,名称北阙闻。下帷称学者,上马即将军’的东海书生?”
茅元仪笑笑,道:“如假包换。”
“你十岁的时候散尽家财赈灾是真的末?”孙诺问。
他道:“哈哈,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知道我。赈灾不假,散尽家财倒是有所夸大。我们茅家出个百万栗赈济灾民的实力都没有,又怎么算得上东海世家。”
孙诺一听,霸道总裁啊,简直是多少人梦里的标准情人,又问:“那你除了会暴雨梨花枪,还会什么?”
他一楞,“那要命的当头你居然看出了我使的杨家枪?”
“当然了,我还知道你最后一招用的是狂风摆柳,”孙诺拎着刀,装模作样的舞了一圈,逗得他哈哈大笑,“就是这一招,扫倒了围住我们的一圈敌人,杀出一条血路,你还会其他招式吗?”
他摇摇头,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信马由缰,跳跃式聊天方式,道:“其实杨家的暴雨梨花枪,又不是什么传世秘籍,军中很多人都有练习的,有何稀奇。”
“那你一定还会很多稀奇的,对不对?”孙诺咽了咽口水,憋住了求他教自己的念头,心想混熟一点再说,道:“有机会舞给我看看,如何?”
他笑而不答。就这么愉快的聊着进了城。
袁崇焕亲到城头来迎接众人,引进府中,叙礼罢,分宾客而坐,一众总兵、参将围坐在袁崇焕两端,貌似左膀右臂。远一些的是幕僚,客卿。并让人大摆筵席,准备犒赏慰劳众人。孙诺一看,茅元仪也在其中,他已不知何时脱去甲胄,换了一套淡蓝色的便服,羽扇纶巾,当真风姿绰约,却凛然生威,也和众人左右逢源,谈笑自若。看来史书描述此人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极修边幅,注意形象果然不假。孙诺忙开心的想蹭到他身边去,突然,听到袁崇焕发一声喊:“袁星在何处?”孙诺楞了一下,等到众人的眼光都开始汇聚在她身上,才越位而出,拜道:“大人。”
“你可知罪?”
“小人愚钝,请大人明示?”
“你以参将之身,行骑兵之事,若人人都如你这般于两军对垒之际肆意妄为,何以号令全军。乱我军威者,按军法处置,拖出去斩了。”
孙诺还没来及反应,祖大寿拖着受了伤的两条手臂,一撅一拐的奔了出来,道:“督军,袁大人不能杀。当日他救我南城不被攻破,今日又出奇计破敌,虽然军中擅出不假,可是他这从城头一跃奋勇杀敌,不知道鼓舞了多少人。如今刚退敌就要砍了他,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除了满桂,其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朱副、朱梅等人也纷纷求情。孙诺心里又惊又怒,虽然知道袁崇焕没有放弃杀掉她,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在众人面前合理的杀掉她,而这个时候如果透露御史的身份,虽然小命暂时保住,可和袁崇焕也彻底翻脸了,这辽东说到底都是他的势力范围,要再找个借口杀掉她只怕也是容易得很。一时间,惶恐无策。
袁崇焕也犹豫不决,想当年还不是督军的时候,杀贪污的杜总兵那都是一刀就剁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要杀这瘦得拧巴拧巴的御史居然受这么大阻力,连平素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心腹将领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又不能跟他们明言,忙使个眼色给徐师爷。徐师爷忙上前道:“军中擅出那是砍头的大罪,不罚何以震军威。督师治军,从来都是以严服人。今日怎能为一小小参将法外开恩。”言下之意仍是要拉出去砍了,可众人仍是不服,依然跪地磕头。眼见双方僵持不下,袁崇焕道:“看在诸将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拉出去,罚跪城东墙上,跪满十二个时辰。如再有求情者,拉出去一起跪。”说罢更不讲话,也再不想看她一眼,一挥手让人把她给拖了去了城东墙,让她跪着。
孙诺的心此刻才跳回胸腔,自知又捡回了一条小命。不过安心之情又很快被满腔怒火所代替,心道,袁崇焕小人,不打赏也就算了,居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简直狼心狗肺,倒行逆施。在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等火气渐渐消了,只觉得又冷又饿。初冬的辽东的深夜,入夜已经很冷了。她虽穿得不薄,但也难抵严寒,过一会就冻得牙齿打战了,才明白他是想活活冻死自己。正兀自抱着胸缩成一团与严寒斗争,忽听得马蹄哒哒声。抬头一看,小豆子来了,再过得一会,小米子,伍文思、伍文定、王绍重这帮一品侍卫来了,连赵三、赵五都来了。小豆子一下马,奔到孙诺身边,忙将不知从哪里搜来的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披上。她像见了亲人样的拉着他,眼泪鼻涕都快掉下来了,吸溜吸溜的吸进去。
伍文思道:“大人是为了保全我们,我们来陪大人一起跪。”
赵三等人也道,“对,我们陪大人一起。”孙诺招招手让赵三过来,让他背对着她站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他屁股就是重重一脚,道:“哈哈,踢回你。”
众人一楞,有些已经反应过来的开始哈哈大笑。赵五在赵三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他才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多谢大人大量。”
小豆子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包着的一坨东西,小心的打开,一看,居然是孙诺梦里出现多次的红烧猪蹄。当时也顾不得什么,抓过来大口大口的啃起来。啃完了一只,又拿起另外一只来啃了一半,觉得不是那么饿了,稍一抬头,只见周围一圈人围着她,笑吟吟的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啃猪蹄。忙不好意思的舔舔满是油的嘴唇,道:“哎,要是此刻有酒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晃晃手里的东西,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酒。”
孙诺一看,半边猪蹄落地,来的居然是茅元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羞得用袖子遮住脸。他一把扯下孙诺的袖子,憋着笑丢过来一个酒葫芦,又将马匹上驮着的酒葫芦分与众人,自顾自的跟众人喝酒猜拳吃肉起来。孙诺是属于有酒就能自嗨的人,更别说这么多好朋友在身边,顿时心情大好。几口烈酒下肚,虽然口感比不得宫里的酒,身上也不觉得那么冷了。小豆子暖心的生了堆火,大伙儿都靠着火堆坐着,喝起酒来。酒过三巡,众人皆有醉意了,茅元仪站起身来,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道:“我给大家舞剑助兴。”长身直立,微微一躬身,捏一个剑诀,刷刷刷三剑式一开,舞起剑来。
当下,月朗星稀,只见一条蓝袍幻化成一道蓝影,越舞越快,剑随身走,身随剑行。他有心卖弄,故意让众人看不清剑招,只见一条蓝影优倏忽动,形同鬼魅,勉强看出三十六招剑式走完,最后一招却掷剑而行,掷剑则月中见斗,竟朝孙诺而来。众人还没来及反应,只见他掷剑于先,身却后发而先置,于空中复抓住剑柄,还剑入鞘。众人看得呆了,这才反应过来,抚掌称好。他走过来,从孙诺手里拿过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笑眯眯的道:“怎样?我这三十六路茅式剑法还不错吧?”
孙诺抚掌道:“大妙,这三十六路剑式有奇正,有虚实,有长而匿短,有短而见长,有呼而动九天,有吸而静九地,能阴能阳,若柔若刚,除了最后那一招都好。”
他一楞,道:“你居然看出这套剑法是从少林三十六式棍法中演化而来,倒也难得。”
孙诺拼了命的想讨好他,把看过的武备志中的一段生拉活扯的背了出来,也幸亏孙剑平时对她训练严格,多少看得懂点门道,这时临敌经验虽然不足,但是鉴赏能力是有了。这么一乱扯,居然也拍对了马屁。
孙诺乐颠颠的凑上去,带着看偶像的眼神看着茅元仪,道,“茅公子杨家枪舞得这么好,剑术又如此精进,还会些什么,也都使将出来,让大伙开开眼呗?”
“你当我们家公子是街头卖把式的,说演就演吗?”一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拿了好些毯子,棉被的,分与众人。其他人也都喝得东倒西歪,靠在一起睡去了。走得近来,借着月光才看清楚,好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小童,即使在这凛冽冬风的摧残下,皮肤好得也能掐出水来。他白了孙诺一眼,不情愿的丢了一床棉被过去。又自顾自的走了。孙诺忙裹住了,疑惑的望着茅元仪。
“这位是我的书童茅旸,从小一直跟着我,没大没小惯了,姑娘不要见谅。”茅元仪有些尴尬的道。
孙诺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知道她是女的事实,脸上绯红,嘟着嘴道:“怎么就你看出我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