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奈何桥畔

一百年后。

阴森的地府响彻着鬼哭狼嚎，如血一般的曼珠沙华开在道路两旁，白发苍苍的江澄排在一大群鬼的中间，随着他们一同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奈何桥。

按理来说，像他一般的修真之人本可以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但他许是年少积劳，加之长久心病，不过活了个一百多年便已头发花白。

江澄自己倒没觉着什么，死了的那一刻，他反而很是轻松。

他前方有一对父子一直嚷嚷着他们还很年轻，不想死，江澄虽内心替他们惋惜，但无奈，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只是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鬼，可惜又庆幸，都是陌生脸庞。

他既盼着和她一起走奈何桥，又盼着她活久一点，千万不要与他一般活个一百多年便丧了性命。

况且……他此时白发苍苍的，不好看。

队伍排的很快，鬼魂们即便再心有不舍也得安安分分喝了这孟婆汤，过了这奈何桥。

他远远只能望着递孟婆汤的是一名老婆婆，那老婆婆应当就是孟婆了。孟婆身旁站着一名年轻女子，她戴着斗笠，在一旁给孟婆打下手。

很快便轮到江澄了。

江澄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他只是在孟婆欲给他汤前先出声问了她一个问题，“不知……我可否向孟婆询问一个人？”

孟婆忽然莫名对着他笑了笑，“哦？说来听听？”

“拂衣……不知拂衣可喝过这孟婆汤？”

话落的那一瞬，孟婆身旁的那名年轻女子忽然一个手抖将孟婆汤洒了一地，江澄奇怪望去，但他着实看不清她的相貌。

“并未。”

并未喝过孟婆汤，应当是还未死。

江澄勾唇一笑，脸上的褶子都因他这笑紧紧堆在一起，拂衣想，他真的好丑。

“那我再等等。”

“等？这位公子，投胎可等不得。”

“无妨。”

说着他便要朝队伍后走去，拂衣却匆忙跑到他身边扼住他的手腕，神色凌厉，“鬼魂不能重排！”

对着孟婆传递一个请求的眼神，直到孟婆点头，她才直接拉着江澄跑到一个没有鬼魂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开的如火如荼，在江澄不解的眼神下，拂衣慢吞吞将头上的斗笠摘下。

她清晰的看到了江澄放大的瞳孔中映出的自己，拂衣双手负于身后，弯了弯眸子调侃道，“江宗主，不必这么吃惊吧。”

“你…你……”江澄一时惊到哑然。

“江宗主，你这辈子过得如何？幸福吗？娶了哪家姑娘？有没有子孙满堂啊？”拂衣说着弯着唇角拨弄了几下他灰白的头发，“你怎的才一百多年头发便白成这样？修真之人不是可以活很长时间吗？”

江澄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怔怔反问道，“你……为何这么年轻？”

拂衣轻笑一声，“不过死的比你早点罢了。”

她脸上素来经常挂着笑，可江澄此时却觉这笑容异常刺眼，这么年轻……怎会是比他死的早一点点。

“你……莫不是一离了我便被人害了吧？”江澄艰难的动了动唇，拂衣却颇为惭愧的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上都升起了一层薄红，“让你见笑了。”

“都说了你蠢，你……”

他话还未落，她却猝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都不重要了！”

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拂衣想了想又重复一遍，“江宗主，你还未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不重要。”江澄脑袋一扭，也学着她一般说话。

“噗——”拂衣忽然情不自禁的狂笑，“江宗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活越幼稚？居然学我说话。”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话虽严厉，江澄眼中却随之闪过一丝笑意。

笑过斥过，拂衣抿紧薄唇，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走吧，我送你过奈何桥。”

江澄的笑意顿时僵在眼中，“什么意思？你不走吗？”

“我先送你。”

“可我暂时不想走。”

拂衣颇为为难的扯着他的手臂，他的身子却是分毫未动，“江宗主，你这样无赖是想等你的夫人吗？我告诉你，我可不会让你们一起过奈何桥。”

说着她又加大力气拉扯他，江澄却像根柱子一样愣是杵在原地，“什么夫人？我没有夫人，谁告诉你我有夫人！”

话落，拂衣动作忽然一顿，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他，“这么多年你没成亲？！这一百多年你一人过的吗？！”

“你这是何眼神？鄙视我吗？有人规定必须要成亲吗？”江澄一连三个反问劈头盖脸甩向拂衣，拂衣楞楞眨了眨眼，下意识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你一人过了上百年……”

“所以……你心疼吗？”

过了这么多年，江澄早就不复年轻时傲娇嘴硬的性子，他错过了她一百年，自是不想连这最后的机会都再次错过。

拂衣怔怔抬眼望向他，不知何时他已恢复成年轻时二人初见那般的模样，细眉杏目，轮廓锐利。

她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浅笑着伸出手搂过他的脖颈，而后在他怔愣的视线下踮脚覆上他的唇瓣，一触即离。

明明是一个百岁老人，江澄此时居然如一个楞头小伙般瞬间红了脸颊，他双手略显无措地环着她纤细的腰身，而后一个使力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拂衣……”他低着头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肩，除了喃喃她的名字，他居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江澄，我陪你一起过奈何桥，我们下辈子再在一起，好不好？”拂衣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任眼泪将他的衣襟打湿。

江澄不语，半晌，他忽然笑道，“所以……这便是没有夫人的待遇吗？幸好，幸好我没夫人。”

说着他语气还夹杂着几丝后怕，这么长时间没见，江宗主居然还多了些幽默细胞，拂衣嬉笑着回道，“对啊，你若成了亲，我自是不能抢别人家相公。但我会快快将你送走，不让你同你夫人一起过奈何桥。”

江澄将脑袋从她颈肩处抬起，而后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一个使力敲在了她的脑壳上，“但凡你这聪明劲儿用在一点灵力上，你便不会刚离了我便遇害！”

“那我也没办法，我这聪明劲儿都用在你身上了，算计你保准一算计一个准！”拂衣喜滋滋地昂着脖子负手得意的看着他，明明她说的是事实，算计也是真算计，偏偏他总感觉自己被撩了。

不过这样挺好的，这样她离不开他。

“走吧。”

江澄浅笑着伸出自己的手掌，拂衣嘴边笑容扩大，快速伸出自己的小手搭在他的手上，而后慢慢与他十指相扣。

喝孟婆汤的时候，孟婆特别慈爱的看着他们，还悄摸告诉他们这两碗汤都是掺水的，假冒伪劣。

二人霎时憋不住笑了。

直到和江澄手牵着手走过了奈何桥，拂衣还觉有些不可置信，孟婆也太喜欢她了吧。她自觉将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毕竟江澄这货这么惹人嫌，除了她估计没人再喜欢他，一百年了连个小媳妇都没有。

这样想着她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带了一点点嫌弃，江澄似有所感，扭头看她。

只消一眼，恍若万年。

“江澄，你一定要来找我。”

“拂衣，我一定会去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