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书房内恭维之声不绝于耳,但在厉王听来,却好似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能被厉王奉为座上宾的幕僚也都不是简单角色,一句话就挑起了厉王对老者的猜忌。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粗粗一听是在奉承他,实际上却是很隐晦地表明他必须得靠着老者才能登上太子之位。
这对一向高高在上的厉王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讽刺。
老者显然也听明白了这言外之意,急忙收起脸上的笑容,诚惶诚恐地向厉王一揖,“殿下聪慧过人,老朽尚不及万一,此番班门弄斧委实是想为殿下分忧。
老朽一届白身,在朝堂上无法相助王爷,心里着实有愧,而作为厉王府幕僚,这等小事自有我等解决,哪敢劳烦王爷伤神?
在老朽有生之年若能助王爷成就霸业,余愿足矣。”
老者姿态放得很低,脸上一片真诚,让厉王心里刚升起来的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看着一向妙计频出,替他扫平许多障碍的老者对他发自内心的臣服和恭敬,厉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甚至为自己方才对老者的怀疑和不满感到丝丝愧疚。
在座其他幕僚在听到老者这一番话时,心里便咯噔一下,此时再看厉王的脸色,心瞬间沉到谷底。
到底是他们大意了,让老者揪出这么大个错处,甚至直接怼了回来。
他们暗讽老者诡计多端,有功高盖主之嫌,却不料直接被老者给怼了回来。
老者以自己的年龄说事,向厉王表示自己毫无不臣之心,就差直接说‘我没几年可活了,不想去争什么皇位,就指着帮您上位,好图个从龙之功,换晚年荣华富贵’。
老者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无从判断,不过他的年龄摆在那里,确实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老者也是个厉害的,一点都不肯吃亏。一表明自己的决心,就立马反过来指责他们作为厉王府幕僚不尽心尽力,连点小事都办不好,愧对厉王殿下的栽培。
言语之间将厉王捧得极高,又点名自己一届白身,没法插手朝堂之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但他们不一样啊。
他们这群人虽然官职低微,但不乏有实权的,在朝堂上却没帮到厉王太多。
难免让厉王觉得他们只拿好处,不办事。
不愧是以一届白身都能稳压他们一头的老者,这招反客为主用得极妙。
当今皇上性子阴晴不定,最忌讳的便是儿子和朝臣们搅和在一起,结党营私。
是以,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某个皇子王爷的阵营。
只有他们这些官职低微,又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小虾米,悄悄和皇子王爷搭线才不会被皇帝猜忌。
能搭上厉王这艘大船,是他们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刻厉王在朝中形势一片大好,就差皇帝一纸诏书册封太子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不然被厉王厌弃,别说将来的前程,就是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想到这,众人不觉汗毛直立,纷纷向厉王表着忠心。
不管此时在座众人心中作何感想,但表面上的气氛还是和乐融融。
翌日清晨,霞光透过窗棂洒满一室清晖。
床榻上的夜弦歌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一头青丝凌乱地搭在枕上,一张好看得过分的俊脸此刻看上去也很是憔悴。
临近晌午,消失近十日的银月终于回来了,那样子却很是狼狈。
平日里妖娆邪魅的俏脸上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的,一头青丝也有些凌乱的随意披散在身后。
一袭红衣上更是刀痕交错,将本就明亮的红衣衬得更加妖艳。
紫澜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迎了上来。
银月见紫澜如此热情,倒有几分不适。
不过她也没时间多想,只随意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便进了内室。
坐在床榻边上,银月轻手轻脚地将夜弦歌的手从被中抽出,看着她愈发纤细的手腕,眼底泛着丝丝心疼。搭上她的脉搏,细细诊脉。
不过半盏茶功夫,外室便挤满了人,都静静地坐着,等待银月的消息。
沙盘里的细沙越堆越多,银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紫澜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底发慌。
此时银月独自回来,还带着一身伤,很显然是没能找到尊上。
依公子目前的状态来看,若银月也束手无策,那可就真没救了。
银月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将夜弦歌的手放回被中。
紫澜见状,赶忙问道,“如何?”
银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她疾步走到书案前,执笔,写下满满几页纸,叠好后,交予紫澜,“酉时之前将这上面的东西备齐。”还一脸严肃地嘱咐道,“你亲自去办,切莫让第三人知晓。”
见银月一脸严肃,紫澜便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迟疑,低眉颔首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紫澜渐行渐远的身影,银月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希望尊上能赶得上,不要逼她使出最后一招。
不然,可就真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如是想着,又转身款款走回榻前,看向床榻上睡颜沉静的夜弦歌,嘴上喃喃道,“你这样做,真的值吗?”
任室外众人严阵以待,室内却暗香浮动,轻纱飘扬,温暖惬意。
倏地,一阵清脆的茶盏落地声自室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微微抬眸,见夜弦歌眉头紧蹙,心下不禁暗恼。
疾步走出内室,冷眼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眼神一厉,说话有些冲,“若是安静不下来,就都给我滚出去。”
银月冷声一呵,吓得众人身形一滞,呆愣在了原地。
洛湛转过身来,看着站在屏风旁,面色不虞的银月,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跪地,朝她一拱手,语气诚恳,面带祈求,“我家王爷提前毒发了,还请鬼医出手相救。”
银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慕王面色发黑,额上青筋暴跳,汗如雨下,唇边还有一抹未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双手死死的攥着拳,薄唇紧咬,一双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猩红,面目有些狰狞,像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处。
恍然惊觉,今日正好也是慕王的十日之期。
看他的样子,想来是误服了什么东西,提前引发了体内的毒素,若不及时医治,只怕熬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