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过收费站的时候，一卷黄烟扑面而来，仿佛宣告着这座小城的衰败破旧。
收费站也是，简陋得没有一丝生机，连剥落的漆都不愿意补一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这种环境中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雨，包括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脸上也死气沉沉的。
井慎坐在堆满行李的后座，连闭目养神都没了兴致，这一路上她被挤得不行，五个小时的车程早就把她的耐心磨得差不多了，半抬着眼睛透过车窗打量着外面，过了收费站能看见几栋小建筑，也是破破旧旧的。不过这个小县城四周环山，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山上烟雾缭绕的，像仙境。
就挺美，但感觉不太协和。
行李堆得太多导致车里有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井慎皱着眉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然后打开了车窗，之前由于在高速上不能开窗，车子太旧了换气也不太好，一路上闷得不行，现在清新的空气一进来，让井慎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不少。
“咔嚓”一声，驾驶座上的徐真心点了支烟，也摇开了窗户，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车子七拐八拐，手机导航在这种城市规划几乎不存在的地方好像都失去了作用，徐真心开车很野，加上在抽烟，几乎都是单手驾车，井慎被甩得想吐，还没来得及抓住扶手，就听见徐真心大骂一句“**”，紧接着就迎来一阵急刹车，声音的尖锐度让人觉得不发生点什么事好像都对不起这么大的声儿。
井慎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因为她一直在打量窗外的风景，试着去接受一下这个她即将要开始新生活的县城，但那阵急刹算是打破了井慎的计划，她一头撞在了前面座椅的靠垫上，随即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出来，鼻腔里全是腥甜的味道。
“草。”
井慎小声地骂了一声，仰起头开始在旁边摸索纸巾，此时徐真心已经骂骂咧咧地下车，看样子应该去处理事故了，井慎没在意，一门心思处理着自己的鼻子，太痛了，她感觉自己眼睛里都含了一包泪花，仰着头感觉鼻血在倒流，腥甜的味道又充满了喉咙。
车窗开着，井慎虽然疼得脑壳发昏，把鼻子堵上之后就闭着眼睛回神，但也能听见徐真心骂了句晦气玩意儿就回到车上并且重重地关上了车门。井慎没睁眼，也没问徐真心到底怎么了，一来是经过飞快地思考她已经得出了结论，二来是在她的印象中徐真心虽然长得跟悍妇完全沾不了边，但她本人妥妥的就是个悍妇，谁也别想占到她的便宜。
“撞了个猫，”徐真心又踩了油门，把烟重新点上：“真当自己有九条命呢，没命似的往街上冲。”
遇见你怕是一百条命都不够，井慎心想。不过徐真心说的基本符合她的猜测，她也就没开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没事…我去你不是死了吧。”
徐真心本来只是象征性地想要慰问一下井慎，转过头却看到后座上这个闭目养神的人鼻子里塞的两坨纸都快滴出血了，吓得她以为井慎已经去了，不过好在后者听到她的惊呼就半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把已经湿透的纸拿出来，包起来，扔掉，然后另外扯了张纸撕成两半卷成长条又塞进鼻子里，抱着手又闭了眼睛。
“天塌了你也不慌。”
徐真心摇摇头，把导航的目的地改到了县医院，井慎的鼻子又高又挺，虽然徐真心知道以井慎的性格一定不会在意自己是否会毁容，但流这么多血还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然显得太不人道了。
.
“骨头没事，但你家姑娘鼻子脆，平时磕碰厉害了应该也会流血，注意保护就行了，我现在给你处理一下。”
井慎还是面不改色的，来到医院的路上血也没止住，她只能一直拿纸按着鼻子，现在把纸揭下来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人了，鼻子下面到嘴巴上有点血肉模糊的。
这个老医生感觉六十多岁，处理方法就是拿厚厚的医用纱布浸湿药水然后卷成长条用镊子推进鼻孔里，比井慎自己卷的深多了，有点上头，鼻腔又是敏感的地方，老医生推的每一下都感觉冲击了自己的天灵盖。
但井慎还是能透过老医生瓶盖般的镜片，看到这个老头有意无意瞟向靠在门边上的徐真心的目光。
待老医生将井慎其余地方的血迹清理掉之后，井慎扶着桌子起身，假装一个没站稳，一头撞在了老医生驾着眼镜的鼻梁上。
“不好意思，”井慎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忒疼了，头有点昏。”
老医生取下自己的眼镜，井慎能看到他的鼻梁上已经出现了眼镜刮的血痕，于是带着满意的神情就走出了诊疗室。
也不怪老医生瞟，出医院的时候徐真心走在井慎前面，她就穿了件颇有韵味的老式旗袍，外面披了件墨绿色的针织衫，黑色的长卷发像瀑布般挂在脑后，走起路来确实很风姿绰约，加上徐真心本来就长得美，柳叶眉，瞳孔深得像黑曜石，嘴唇的厚度也恰到好处，妥妥的东方美女的长相，加上她皮肤又白又细腻，配上这一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民国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二少奶奶。
为什么是二少奶奶…因为大少奶奶太朴素了，徐真心这张脸一辈子可能都跟朴素沾不上边。
“妈。”
井慎轻轻叫了一声前面的人。
徐真心转过头来，甩一下头发都像电视剧里为了突出女主角美丽的慢动作。
“你能不能…啧，算了。”
井慎心理斗争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有限制徐真心怎么打扮的权利，最终还是闭了嘴。
徐真心也像习惯了似的，没有追问井慎到底要说什么，又转过身去继续走，但她稍微放慢了脚步，让慢吞吞的女儿能跟自己并排走。
这一出小闹剧过后，两人又回到了车里开始驱车前往目的地，鼻腔里有异物的感觉让井慎很不爽，而且整个脑袋里都充满了药水的味道，她坐在后座，能感觉到徐真心有意放慢了速度。
这县城实在是很小，大概五分钟之后就听见徐真心说了句到了，井慎睁开眼睛，发现这些建筑甚至不能称之为“小区”，连个大门都没有，就这么屹立在街道旁，停车场更不用说了，就算停在路边应该也没有交警管。
一看就是大概三十年前修建的小楼，楼下有洗衣店和杂货店，整条街都挺萧条的。徐真心把车靠在路边然后按了两声喇叭，井慎就看见有个男的从小楼下那个算是入口的地方出来了。
“舅舅。”
徐州是徐真心的亲弟弟，井慎下车跟舅舅打招呼，徐州诶了一声就开始搬她们母女俩的行李，好在徐州家就在二楼，加上徐真心和井慎自己也能拿东西，来回两趟就搬完了。井慎这么上下两趟突然坐下就觉得有点低血糖，顿时昏天黑地了起来，躺在沙发上开始自闭。恍惚间能听见徐真心和徐州断断续续的对话。
“…你们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这里这么远，他应该找不过来。”
“慎慎的学校安排好了？”
“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诶…我早给你说了让你别招惹那样的人…”
“别说了，都走到这一步了。”
“也是，慎慎的鼻子怎么了？”
“我急刹车撞的。”
“……”
井慎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就起来打量了一下整个房子，跟它的外表一样，非常简陋，但该有的家具还是有，虽然在二楼，但面积其实挺大。徐州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告诉井慎她房间在哪，井慎点了点头就开始把自己的行李往房间里搬。她大概看了一下这应该是主卧，因为房间里有单独的卫生间，虽然装修不怎么样，不过也算能住人，干干净净的。书桌上还有一面大镜子，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徐州特意准备的，井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托了徐真心的福，让井慎从小到大都是被夸着漂亮长大的，但此时此刻鼻孔里塞了两条纱布却也是非常滑稽。
井慎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自拍了一张，编辑了一下发布了朋友圈。
文案：干啥啥不行，流血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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