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酒（三）

小狸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的一簇狐狸毛能做的事可不少，按道理来说，他们救了那个少年就算完。但她到底还是不忍，希望那个笑起来就像一整个春天的女子没有用自己的年岁去爱一个到最后也没有结果的人吧。

关好门回头，也白仿佛真的喝多了，已经伏案而睡了。小狸怀里的黑猫落到地上化成了一个黑衣，唇红齿白的少年。

“主人，您怎么......”少年迟疑着开着口，自家主人又这样为了不相干的人损耗着法力。

“嘘！”小狸将食指竖到自己嘴边，示意不必再说。又顾忌的瞥了瞥趴在桌子上的也白，见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猫耳，大大就交给你了。我实在困得很，先去洗漱睡了。”

小狸一边说，一边伸着懒腰走向了后屋自己的房间。不看在自己身后一脸无可奈何地猫耳。也没注意到也白莹白如玉的指尖动了动。

小狸的身影完全离开，也白就醒了过来。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酒意。

“大大，主人她，”猫耳上前一步，满脸担忧的说到。

也白轻轻一挥手，微不可几的叹了口气。“不必说了，她都明白。”

也白知道，她到底不忍。所以不惜耗费自己的所剩不多的法力，也要尽力给那个故娘一个答案。

要看看那个少年，到底会不会把这唯一的一个机会用在这个姑娘身上。

少年满身狼狈跌跌撞撞的在街上跑着，毕竟是最繁华的京中，即使是到了晚上，也有不少的人在街上闲逛。那些人不时对他侧目，纷纷议论着，眼底的冷漠刺痛了他。

小桃，小桃.......

他想起来，吃林中桃子过活的那一年，小桃发了重烧。他实在没有办法，就跑到街上来乞讨。但是那些人说他衣着完好，不像个乞讨的人。他就这样跪在地上求呀求呀，可是始终没有人帮他。后来小桃强撑着下山来找他了，她抱住他让他回家。后来还是小桃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几株草药。可是他好笨，竟然把草药熬糊了。还是小桃一边笑着，一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爬起来给他做吃的，给自己熬药。

他那时候就特别希望自己有权势，可以让小桃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后来后来，他不仅一事无成差点丢了性命，连小桃也弄丢了。

他想起了以前好多好多很艰难，却因为有小桃就熬过去了的日子。那样曾经清贫而美好的时光，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少年总算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府。

狐狸毛，对了，狐狸毛。

昏暗的烛火下，少年拿出了那簇狐狸毛。正要扔进火盆时，却又犹豫了一下。

也白酒馆小狸姑娘的许诺，是有几分重量的。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现在毒好了，若是，若是能得到小狸姑娘的帮助，那个位子......

但是他已经因为权势对不起小桃一次.......

小桃，小桃对他那么好，小桃一定会原谅他的吧......

朦胧之间，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这簇狐狸毛扔进了火盆。

“没想到这么快，”才刚躺下准备睡觉的小狸，就感应到了少年已经把那簇狐狸毛给烧了。此时此刻的她打着哈欠，有些不耐。

“小狸故娘，我，”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狸，少年此时此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嘴唇和手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么晚把我叫过来，十三皇子有什么就尽管说吧，”小狸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清明一些。

其实看到眼前少年的摸样，她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

“我，我，”少年此时全身都颤抖起来，“我要做上那个位子，”说出来的少年全身好像泄了一口气，已经说出来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小狸微不可几的叹了一口气，这般自私懦弱的男子，真不知那个故娘看上了他什么。值得那个故娘用最好的年岁换他一命。

“我可以圆你黄粱一梦，”小狸伸出手在手心结了一个粉色光圈。那光圈无限接近少年，最终隐没在少年的身体里面。

少年醒过来时已经穿上了龙袍。坐在了那个明晃晃的位子上。底下群臣叩首，江山一览无余。

少年满脸惊喜，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后来的少年有了无数的妃子，逐渐忘却了那个粉色衣裙的女子。他越来越贪恋这种生活。但是他对于江山的管理一窍不通。越来越沉迷于后宫，越来越荒废前朝，百姓们，也越来越民不聊生。后来有一天，百姓们揭竿起义，他也只是带着自己的妃子们一退再退，最终被斩杀于他长大的那片桃林里。

待到他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

黄粱几十载，不过浮生一场梦。

当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也白酒馆时，小狸已经撑着头在等他了。

“你骗了我，”少年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狸倒了一杯桃花酒慢慢品尝着，一边慢悠悠的说着。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答应你的，只是黄粱一梦而已，况你也看到了，你根本没有做皇上的本事”

少年听此也冷静了下来，此时整个人十分颓然。而一边的小狸还在说着。

“你本名姓林，对，前朝叛贼林将军的那个林。当日你家人被绞杀，当今圣上见你尚在襁褓不知世事，就放了你一命。还派了宫人照顾你长大。本来你这样长大也无妨，谁知你竟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落魄皇子，还肖想了一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如此这般，自然留不得你。你可知，那个故娘是用什么换的你一命，”

少年猛地抬头看向小狸，小狸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从不做亏本生意，故娘最好的年岁加到这酒里面，味道更加香醇，”

小狸想起来那日那个故娘毫无顾忌的献出了自己十年的寿命。转眼青丝夹杂着几丝白发。却还落寞笑着说，反正他也见不到，无妨。

少年有些微微失控“小桃呢，”

“十三皇子何必问我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故娘已经还了啊，”小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作为妖，小狸是看不起人类对于这些权势的争夺。但是那个故娘，傻的着实让她心疼。

少年一路失魂落魄的又回到了他的皇子府。他如果现在消停不再肖想这些，他的下半生可以安然度过。可是，这漫漫余生，他一个人，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穿着粉裙的故娘见少年已经离开，便从后院走了出来。

“谢过小狸故娘，想必，以后他能明白些吧，”小桃冲着小狸欠了欠身。

当初小狸见到她被那太监赶出家们，把她捡了回去。她也顺势跟这也白酒馆做了个交易。如今的她见到了他，也知道了什么叫人心。别无所求，只想独自一人寂静小屋，过这一生。至于以后和他，就相忘于江湖吧。

小狸抿唇一笑，见小桃已经独自想开，也不再追问，只是将这桃花酒给她装了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