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躯高大健硕,将近半百的男人,摸着下巴的胡茬,眼睛里两颗黑眼珠儿犀利无比,粗着脖子喊道:“公主婉,你这皮丫头看老夫不揍你!”
说罢抄起扫帚作势就要打。
“我堂堂长公主你你敢打我!”赫连婉嘴上说的硬气,身体却很诚实的拉着九方砚舟一步步往门外移动。
“这小子又是谁啊?!”周师傅怒发冲冠,扯着嗓子问。
九方砚舟作揖道:“老人家在下是……”
“老子管你是谁,小兔崽子!跟皮丫头一起祸害老夫哇!”周师傅气得鼻孔外翻。
赫连婉贱兮兮的安慰道:“这位是未来的前三甲,让他吃了您不吃亏,不吃亏哈……”
两人一溜烟儿窜了,留周师傅带着哭腔:“老夫的酒啊!酒啊……”
看周师傅老泪纵横,未双怕怕的躲在假山后,黄衣宫女抱着一摞话本,颤音道:“未双姐姐,这下惨了。”
未双也不知所措,谁知道赫连婉这个不省心的会把那老头儿珍藏多年的酒打翻了,不惨才怪!
“你先去杳杳宫避避难,我去找找公主,不会让你挨罚的!”未双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
黄衣宫女害怕的噙着泪,谁不知道周师傅虽只是个厨子,但早年曾游历江湖,脾气臭的很,谁偷吃了东西就让那人和上一天一夜的面,第二天手腕酸的都要断了。
“好吧。”黄衣宫女慌里慌张的跑了回去。
未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公主自幼顽皮,不知来此偷吃过多少回,偏偏周师傅又是个脾气暴的……”
九方砚舟和赫连婉一路跑回了岐黄殿后殿,考生们都吃完饭去小憩了,膳房的宫人们也已经撤了,刚才热热闹闹的地方冷清下来。
“太倒霉了!”赫连婉跑得急,酒也没偷成,只揣了两包糕点,“抠门儿,回回都不让我先吃,不过这次打碎了他的酒,估计是真生气了。”
“那位就是周师傅?”九方砚舟问。
周师傅是看着赫连婉长大的,也是从小偷吃到大的,小时候尚且能唬住让她和几个时辰的面,如今压根儿逮不住啊,如此想来也算是老熟识了。
赫连婉点点头:“瞧那脾气,年轻时这样臭,老了还是这样臭。”
嘴上这么说,心里难免愧疚,把一包凤梨酥递给九方砚舟:“对不起啊,你没吃饱吧,我只带出来这个了。”
“差不多饱了。”九方砚舟笑嘻嘻的回答,“公主别自责了,我若是帮你拿下来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赫连婉更不好意思了,本意是想带他去吃点好吃的,没想到还是……不提也罢。她摸摸后脑勺道:“走吧,说不定还有热粥,去看看。”
一路上她又喃喃自语:“去哪儿买陈年好酒赔给周师傅呢。”
幸好,后殿膳房里剩下两碗热粥,二人吃饱喝足,九方砚舟准备去偏殿里小憩。
“公主让奴好找啊。”彼时未双找来了偏殿,有些幽怨的说。
赫连婉笑眯眯的走过去,揉揉她的头:“喏,周老头儿最拿手的凤梨酥~”
未双两眼放光又尽力抑制,苦口婆心道:“公主以后还是少惹周师傅了!”
“若无他事,九方先行告退。”九方砚舟随性的作了个揖,很是洒脱的说。
赫连婉道:“下午不能去看你殿试了,祝你冲进前三甲,光明正大的在探花宴上把周老头儿的菜吃个精光!”
“说真的,周师傅手艺真是人间一绝。”九方砚舟毫不吝啬的赞誉。
出了膳房未双就心直口快的问:“公主,那是何人呀?”
正午的阳光很暖,赫连婉假装没听到,懒洋洋的说:“回去睡一会儿,过午出宫去买酒。”说罢快步流星的前去。
“公主慢点,到底是谁嘛?”未双好奇的追了上去。
刚要走出后殿,发现有一考生在台阶上背着手踱来踱去,皱着眉说不清什么情绪。
“容长胤?”看那绿色的衣衫,赫连婉有点印象,但并不是什么好印象。
“见过长公主。”对方倨傲的行了个礼,慢条斯理的询问,“不知长公主怎会在此?并且方才还是和殿试考生一起回来,不知您们二人……?”
赫连微瞥他一眼,云淡风轻,幽幽道:“关你什么事。”
容长胤不再过问她和九方砚舟,毕竟对殿试他也根本无所谓,只是还有一事耿耿于怀,毫不客气的指摘道:“微臣瞧着长公主闲得很,尤其是册封之后,该如何玩乐还是如何玩乐,您可还记得何为‘圣宁城’?何为‘圣宁长公主’?”
“你敢对公主出言不逊!”未双嘴撅的老高。
本来赫连婉已经走出好几步,听到这些又转身走了过去,朗声道:“圣宁为我封地是不错,但你父为城主你为少主,这也不假。自我册封过后,容氏作为城主氏族可有半点要迎我的意思?即便路途遥远,那可有半张书信送往长州?分明是你们抱有成见不肯服从王命。这位容少主心里不愿承认本公主,嘴上又说的冠冕堂皇,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舍不得权力呢?”
“你!”容长胤攥着拳头,及其忍耐,“公主可不要血口喷人,如若公主当真有那个能力,我们容氏甘愿从此不再插手圣宁任何事务!”
“不稀罕。”赫连婉冷笑,拂了拂袖子扬长而去。
总有一些人喜欢你,即使是你从未为他做过什么。也总会有一些人讨厌你,即使是你从未得罪过他。
回到杳杳宫,赫连婉望见一排刚移栽过来的杏花,芬芳四溢,她笑了笑,没有被影响心情,愉悦的吹了声口哨,招来清脆的马蹄声。
酉时,殿试结束。
赫连婉刚回宫,东奔西走了半天终于在一家酒楼里买下了一坛三十年桂花酿,她拎着系着红丝绳的坛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步履轻盈。
明黄色的华盖下走来身材高挺一人,深蓝锦袍,剑眉星目。
“阿婉。”赫连深先唤住了她。
“见过五哥哥。”赫连婉福了福身,雀跃的揽过赫连深的胳膊,解释道,“下午不是臣妹故意不去的,实在是有事在身嘛。喏。”
说完轻晃了晃酒坛。
“你又去珍馐堂闯祸了?”赫连深答非所问,手摸了摸下巴颏儿。
赫连婉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保证说:“下不为例!”
赫连深嗯了一声。
要说她这王兄什么都好,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小时候还主动替赫连婉背过不少黑锅,美中不足就是清冷寡淡,或许自古帝王多如此。
然,赫连婉自小和赫连深一起长大,深知他是妥妥的外表高冷,内心狂热的闷骚……不,内秀型美男。
到了圣晏宫门,华盖落下。赫连深迈步,赫连婉自觉的跟了上去。
“五哥哥,你不计较了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国子监了呢?”
“周师傅江湖气太重,你以后少去招惹他便是了。”赫连深语气平和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龙靴踏在玉石台阶上,脚步声似一首节奏和谐的曲子,手攀上太阳穴,沉吟片刻,“国子监就罢了,反正强迫你也无用。对了,探花宴上寡人有要事宣布,阿婉一定要去。”
“臣妹就不必去了吧。”赫连婉蹙眉道。
赫连深意味深长的看着赫连婉,幽幽答道:“前三甲会赴宴,西狄大将军的儿子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