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影消失,方才还握着手的两人,缓缓松开了各自的手,李继阳依旧笑着,只是神情里似有些不同。麦秋微微歪头,初春的天气,A城这座北方城市还在供暖,屋里暖热,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后,她内里的衣服搭配得极好,一件细针织紧身V领的小毛衣,毫不掩饰得将她的身材展露出,而随着她微微歪头的动作,遮在脸侧的头发滑落,更有一丝落在了锁骨,奇异的性感。
麦秋(她眉眼微动,将笑意勾得愈深,伸手在李继阳胳膊似拍似抚的碰了下。)所以,只剩我们两个了,你说聊点什么才能让我们迅速熟悉起来呢?
李继阳(李继阳看着她,嘴角亦勾,只是笑意只停在嘴角,眼神里一派冷澈,他说。)是啊,这的确是个难题呢,毕竟我们之间有代沟呢,你说是么,姐姐?
客厅发生的事,沈清悦并不知,她进了厨房,便让自己的精力迅速集中在做饭这一件事上,这是她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方法,从小到大,她已经用得甚是熟稔。今晚吃饭的是四个人,三大一小,四菜一汤足够,其中还有两道菜是麦秋从外面叫好的,她喜欢附近一家馆子做的湘菜,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两道菜一个汤。
蒸饭,电饭煲在工作的时候,她亦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这样有条有理,一丝不落的步骤,让她缓缓沉静下来是了,不要急躁不可失控,就算事情再多,件件解决,她总可以都做得很好就像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的那样,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第一道菜下锅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如常的模样,菜勺在锅里翻搅,每一次停顿的时间都保持着精确稳定的频率,客厅电视响着,放着某综艺节目的重播,主持人夸张的笑声不时传来,许是这声音盖过了客厅里的说话声,她没有听到那两人的声音。这掩在喧闹之下的安静,让她心中再次冒出那个念头,那个方才在麦秋面前没能说出的,却已到了喉中的念头,麦秋她,看上…李继阳了?胳膊微顿,似乎连手腕都僵硬了下,直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
李继阳需要我帮忙吗?
锵!菜勺碰到了锅沿的声音,刺耳又明显。她猛一回头,就看到微微热气里门口站着的,李继阳。他脱掉了外套,露出里边的毛衣,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长裤,显得腿长而直。
李继阳(似原本是倚在门口的,此时微微站直,表情歉意。)抱歉,我吓到你了。
沈清悦没,没什么。(她摇头,又忙露出个笑。)怎么到这了,油烟味重,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你出去…跟你麦姐说说话。(说到麦秋的时候,她自己都未发觉的略略停顿了下。)
李继阳(李继阳对她细微的变化仿若未察,他摇摇头。)麦姐看电视呢,我就不在那打扰了。
李继阳(他说着,目光在切好的菜上逡巡。)这…真的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如常的语气和态度,让沈清悦蓦地松了口气,又有一种深切的自我厌弃感,就算麦秋看上他,亦是他们两个间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能因为她心理的毛病,就期盼麦秋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吧。
沈清悦(这念头清晰而缓慢的划过,她只觉一只手从胸腔里掏了一掏似的,又疼又闷,她轻轻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只道。)没什么帮的,我做菜习惯自己,旁人一帮反而乱。(她以为他要出去了。)
李继阳(然他闻言,点头嗯了一声后,却是又看向她,眼神牢牢看着她。)那,我可以在这里看你做菜吗?清悦…姐。
那一瞬,她喉咙里似乎有无数的话,但没有哪一句是可以顺理成章拒绝的话,尤其李继阳叫了她,姐。这是他们说好的,在她弟弟面前,他可以直呼她的名字,那么,在小白看不到的地方,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他再叫她姐,似乎是应当,且自然的事。但她不知为何,还是停顿了那么一下。
沈清悦(目光中他的神情与往常无异,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点头。)随你。
说完回头,继续做手上的菜。李继阳似乎并未察觉她瞬间浮动的心绪,他的目光如他所说一般,始终看着做菜的她,她动一下,他的目光也随着动一下。粘人,偏…让她找不出错处。
李继阳姐你知道么。(过了会,倚在门口的人突然出了声。)我以前可不喜欢做菜了。
沈清悦那现在呢?(她自然的接口,边说边伸手去拿盘子,锅里的菜已炒到火候适当,厨房里菜香阵阵,但她的手还未够过去,那盘子已被递到了她手中。)
李继阳(李继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自然的递给她盘子后,说。)以前觉得不喜欢做菜,但挺奇怪的,我琢磨自己未来的家时,总少不了一个大大的厨房,后来明白了,有厨房才有烟火气,有烟火气才算是家。
李继阳(他说着笑笑,看着盛菜的沈清悦,这才回答她。)现在吧,我虽然还没下过几次厨,不过突然觉得,要是我喜欢的姑娘不喜欢做饭,我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给她做上个几十年的。
沈清悦(沈清悦侧头,就对上一双深邃又似另有意味的眸子,她缓缓拧眉。)你…
李继阳嗯?(他眨眨眼,透露股:姐你尽管问,问什么我都回答。的乖顺模样。)
沈清悦(但她却是拧着眉。)你刚才的话,是句假设吗?
沈清悦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说喜欢的姑娘,你已经喜欢暗恋了人家好多年。(她手背往上托了下眼镜,目光不赞成的看着他。)既然喜欢了那么多年,怎么连人家基本的喜好都还不确定呢?
李继阳(李继阳眸子微缩,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我…
见他这般,沈清悦还有什么不明白一虽说是喜欢,但好比麦秋,她哪一次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呢?喜欢来得快,不喜欢也来得那样快。想起李继阳为那姑娘作的那副画,或许那幅画就好比麦秋写给每一任男友的情诗一样,是他们示爱的一种方式,并非她认为的那般,是怎样独一无二的东西。李继阳对那位姑娘的爱恋,也或许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罢了,这本也不是她该插言的事。
沈清悦(心内微叹,她胸腔微伏,将盘子递给他,给他找台阶。)先端出去吧,跟他们说十分钟内开饭。
李继阳接过盘子,却没有动。
李继阳她…很特别。(他低着声,像解释,又比解释更慎重的斟酌着。)她跟别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很好,却又很擅长掩饰自己的好。
李继阳(微低眸,他看着沈清悦的眼睛。)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更加深入的了解她,又怕她知道这些会吓到。好比姐你,好比你虽一向穿深色衣服,实则更喜欢五颜六色的裙子,你从未与任何一人说过,也从未表现出来过,但却突然出现一人,说他了解真正的你,说你喜爱五颜六色的裙子,那么你会怎么想?
李继阳你是不是,也会被那人吓到?
蓦地,沈清悦瞳孔骤缩。
李继阳看吧。(李继阳摇头,笑。)你果然也觉得吓人吧,不过意思虽然是这么个意思,我就是举个例子,姐你可别觉得我是个变态啊,我就是吧,可能比一般人呢,更有一双发现美滴眼睛罢辽。
李继阳(他说得半真半假,说完端着盘子向她示意了下。)我先拿出去给他们解解馋。
沈清悦好,去吧。(她点头,慢了半拍的说。)
待他走出厨房,这里再次只有她一个的时候,她面上的表情慢慢褪去,低眸,目光落在自己深黑的衣服上:长衣长裤,西装面料,这样款式相同,不同厚度的套装,她衣柜里还有十几套,是她在同一家店里一次性定做的。如同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她的生活亦遵循着高效简洁的方式,五颜六色的…裙子?她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曾拥有过一条裙子的,依稀记得妍丽的颜色,柔软的触感,那应当是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她的记忆模糊得只能想起这样模糊的一两个影像,她已经不记得,那条裙子她是否穿在身上过了。
沈父你不要觉得是个女孩子就可以软弱!不要让这些软塌塌的东西消磨你的意志!
她对父亲最早的记忆,大概是从这句话开始的,那时她还不能听懂这些,只记得父亲训斥了给她买布娃娃做的母亲,并且让哭泣的她站在墙角,直到她停止哭泣。在她最重要的成长时期,她是听着这样的教导长大,直到她后来离家读书。她已经很少想起那条裙子,偶尔想起,也会伴着莫名的羞愧感。但是今天…小砂锅里汨汨的汤声拉回她的神志,她忙回身,幸好方才顺手关了煤气,看着切好的另一盘菜,她摇摇头,压下脑中要叫嚣涌出的各色念头。她今天,似乎格外不够平静。剩下这个菜炒完的时候,麦秋定的外送的两个菜也到了,几人摆好,沈清悦还额外开了瓶酒,给麦秋和李继阳。
麦秋好这口,当下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上,还逗着小白让他来一筷子,李继阳却没喝,他说他沾不得酒,烟也不抽,麦秋听了称奇,连赞他是个合格的祖国花朵。
麦秋(末了说。)现在我信你们两家是邻居了,这作风真是蜜汁相似。
沈听白不一样。(被她逗得小脸绷得紧紧的小白,突然接了句。)继阳哥家,跟我家不一样。
麦秋(麦秋哎哟一声。)我当然知道不一样呀,你继阳哥哥家里艺术世家嘛,学派就不一样,所以我说蜜汁相似,蜜汁你晓得不?唉,小白,你不要学你姐姐,别没事总抱着个书…
沈清悦麦秋。(沈清悦轻咳一声。)
不过她大抵知道小白的意思,如果说她家是传统、古派又保守的一个极端,那林继阳家,大抵就是另外一个极端,开明,民主,自由没拘束。那种任其生长的环境,沈清悦还担心过李继阳会长歪,幸好不抽烟不喝酒。嗯,抽烟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麦秋(她不觉点下头,便听麦秋的笑声传来,她没所谓的摆了摆手,对她和小白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我意思是,书得看,那别的知识你也得接受呀,不说别的,这个网你得上着点,哎你那什么眼神,别对网络有偏见好伐,人大禹治水还知道不能光堵,得顺着通着,这才是上策,所以你得多上网,然后才能跟上潮流,跟上时代,将来才能做一个…
沈清悦知道,她这是喝了酒的过,她平时是个话不少的,喝了酒更盛,能从中华上下五千年侃到量子力学薛定谔,倒不是喝了多少,反正只要沾酒就话多,她也不拦她,只抬手,想把她手边的酒瓶拿到一边,只是跟在厨房时一样,她才抬了手,便又另只手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与她斜对面坐着的李继阳,替她拿走了麦秋手边的酒瓶。
她抬眼,便看到李继阳朝她笑了笑,她微顿,略略移开了目光。又来了,那种…不够平静的感觉。缓而绵长的呼吸,她将这股情绪压下,让自己在他们面前不至失态。只是,尽管她后来以茶代酒敬了李继阳,又对他认真说了一番感谢话,麦秋似乎仍是看出了她的异常,三人下楼,看着李继阳离开后,她没走,却是直接抓了她的胳膊,眼神里有种郑重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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