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壹

壹

凭着一身醇厚的修为，我潇潇洒洒的度过了这数万年。

修为，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我自承认，修炼这件事，天赋很重要。但扪心自问，我实实在在也没吃到什么天赋给我带来的甜头——没少过一分努力。日出日落，一刻不停。达到今天这个地步，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尽都是我应得的。

天生骨子里的骄傲日益酝酿，愈演愈烈。直到最后，更是利害。

谁曾想，或许是我命中自有一劫罢！总不该是烟箬替我承受这劫难…我烟箬纯昔，料尽得了世间苍生，却独独没料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凛洲中那个晨澈会生了歹心。

竟让他乘虚而入，趁着我离开烟箬瑶池历练，与修灵们恶战一场，血洗了那已经存在了数千万年的不染之地。

可怜我的族人们，毫不知情，晨澈策划已久，又怎战得过他。

而我，烟箬纯昔，此前其实早已有所察觉到些许异样，却鬼使神差般并未做过任何防备。还大大咧咧的孤身一人离开。认为不过数日而已，不会有事。

谁料他晨澈就是看准了我的自满，来了个地道的心理战。说到底，是当时的我，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

战后的烟箬，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狼藉。樯倾楫摧，断壁残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而我，烟箬纯昔，却只是晚了几个时辰而已。真的，只有几个时辰。如今，我早已记不清当时侥幸逃脱而毫发无损的我到底有多么痛心疾首，满目怆然…

不幸中的万幸，即使烟箬的修灵们在那日的恶战中死伤惨重，却只牺牲了些低阶的小灵，并未伤害到我最重要的人——朋友，家人，终是没有因为我的疏忽而魂飞魄散。

只可惜，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庆幸之感。

一切，皆因我的疏忽大意而起。都是因为我过度的骄傲、自满，才无形中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众人。愧疚，犹如一团烈火，轰轰烈烈，迸着火花，灼蚀着我的良心。

赤足走在冰凉刺骨，尸横遍野的地上。我不顾如雪的宽袍上沾满了楔紫的血迹。一时间，我陷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脑空白。无法张口，只得踉踉跄跄地走，丢了魂儿。

偌大的烟箬啊！现在竟一丝灵气都没了，剩下的，只是浓浓的怨气。当我得到消息急急赶回来时，人早已死了一大半。我忘了当时我到底是如何浑浑噩噩的疯狂地打死了所有晨澈派来的人。

如今我记忆中的，只剩下那一声声惨叫和鲜血喷射的声音，那一个个轰隆倒下的黑色身影，甚至到了后来，统统变成了红色。

我怒吼着，直到声嘶力竭。头发也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粘了一脸。

也许那时的我真的很狼狈吧，因为自己的错误，害死了那么多人。我该怎么杀，怎么报仇，才够……

直到那些晨澈的走狗都化成了烟儿，直到真的只剩下了晨澈一个人。血光中，他就站在那里，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是在嘲笑我的目中无人。记忆的最后，便是我就这样带着一身血衣，凌空起来，持着剑，不歪不斜的指着他的心脏，刺了过去……

其实实际上多年以后，我才悉知，那一日，我摇摇晃晃地腾空而起，已然是耗尽了我身上的最后的一丝力气。我的剑锋只是轻轻划过了晨澈的宽袍，连他的一层油皮都没划破。旋即我就陷入了昏迷，他则轻而易举的逃脱了去。

如今，我再细细一想，那时的我，还真是可笑。在一群喽啰那里浪费了那么多力气，真正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却又可笑的玩儿昏迷，大仇未报，却搞得自己一身伤。我真是，不配做这个所谓神女……

一想至此，彼时的那段记忆就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只能在破碎的话语和体感中记起昏迷时发生的事。那时的我意识其实很清醒，只是浑身的血都在疯狂的向外流，我也感觉自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迈向死亡。身体越来越凉，甚至一开始在身体各处叫嚣的疼痛也不再有感觉，原本清醒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要，这么死了吗…也好，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为烟箬赔罪吧。于是本来可以自救的我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心里一横，索性就那样躺在地上，静静地等着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流干。

我知道，这样的死法很不光彩，作为能够守护烟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就这样死去，毫不负任何责任。脑海中缓缓流过一个个这些年来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情容、烟箬的长辈们、从小服侍我长大的仙奴……抱歉，我，来迟了，就连死，也死得如此不光彩…

这些人的音容笑貌还在一一闪过，我却已无力再想了。那个冬天，殷红的雪层上，那么多的尸体，或许也不差我这一具了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