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众人退去,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婚房顿时变得空荡荡。阿玖一个人坐在榻边,抬手掀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又孱弱的小脸。她低头凝着手心里的一缕发丝,斜长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希冀,这可是她与方才那男子的结发。
这样就算成婚了吗?和刚刚那个男人?
可才见过一次,就要把自己的一切展现给他,是不是有点为难人?
阿玖数着头发丝,一根一根数了大半,房门终于“吱嘎”一声。
慌忙把发丝塞到枕下,重新罩上那张青面獠牙。
齐衡好想吃了不少的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双颊也爬上了红晕。阿玖探头看了看他,几经犹豫,还是起了身打算扶下他。谁知还没等碰上,齐衡先后退了一大步靠在门上,皱着眉头口齿不清咕哝句;
齐衡你别过来……
看,这就是自己的夫君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呢!
阿玖垂下手,转身回去重新坐到榻上,静静看着那边做自我斗争的齐衡,
齐衡似醉非醉,一边头晕目眩,一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若面前的是个普通姑娘便罢了,或许他会认命以礼待之,可偏偏面前的是大祭司——那个令人望之生畏的神秘存在。
许久,齐衡深深呼出口气,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先说清楚。他循着墙慢慢挪了过去,在离大祭司十丈远的地方寻了个矮凳坐下:
齐衡我叫齐衡,家里长辈也唤我元若。
阿玖顿了顿,点点头。
齐衡你……不会说话?
阿玖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会说。可齐衡以为她是真的不会说话,毕竟传闻中大祭司除了在祭祀时唱那种谁也听不懂的神曲,再没听说过她说半个字。至于所有意愿,都是由她身边的的那个叫“子弥”的侍女代传。
这一面对个小哑巴,齐衡突然有点心软,刚准备许久的话也说不出来,挪着矮凳凑近了一步。
齐衡那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你会写字吗?
阿玖……我会说,只是不爱说。
那种细细软软的声音从面具后突如其来,听得齐衡脑袋更晕了些。
齐衡我还以为你……
齐衡抱歉,失礼了。
阿玖……无妨,有话直说便是。
阿玖我……不太喜欢别人对我太多礼节,别扭。
齐衡哦。
有话直说,说什么来着?
齐衡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能会伤到你,但我也不能瞒你。其实,若非官家下旨,我是万般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的……
阿玖我知道。
这般坦然又理所应当的态度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勃然大怒吗?
阿玖看得出他的疑惑,难得多加了一句:
阿玖其实我也不愿。
齐衡你也不愿?
齐衡猛然高出一个声调
齐衡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我成婚?
阿玖当着官家的面抽中你了,我能如何?
齐衡这怎么可能?我明明……
三分醉意消减,齐衡陡然噤了声。若真说出自己偷梁换柱的事岂非找死?
齐衡罢了,如今已成定局,追究那些还有什么用?
阿玖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祭祀府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我能有个女儿做大祭司的继承人,你便可与我和离,届时你想娶谁都行。
齐衡当真?
阿玖自然,皇家要的不过就是这个延续者罢了。
齐衡可……
有个女儿,那岂不是得……
阿玖以你们齐国公府的能耐,十个月后找个女婴应该不是难事吧?
齐衡女婴?
齐衡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假怀孕,再以女婴替代?这能行吗?
阿玖如何不行?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
齐衡……莫非你也是……
阿玖不错。
齐衡……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许久,齐衡呆愣愣问道:
齐衡可你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
阿玖你现在是我夫君。
夫君……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没有那么令人厌恶了。
正当他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没那么可怕之时,又听阿玖接着说:
阿玖毕竟,如果你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有一百种方法株连你齐家全族。
齐衡……
老虎终究还是老虎,说句软话也变不了猫。
齐衡兹事体大,我回去会与家中二老商量。不过……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非要我齐家去找人?
阿玖天下多少双眼睛盯在我身上?我做?风险太大。
齐衡哦。
齐衡那要是被发现会怎样?
阿玖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齐衡我要是不管你呢?
阿玖那你就永远别想娶你的心上人,就算我要和离,官家也不会答应。
齐衡那岂不是帮不帮你都要死?
阿玖或者你可以和我生一个,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齐衡……
齐衡我想想吧。
阿玖随你,不过你要是早点想通,十个月你我就能脱离苦海,反正我不怕耗。
阿玖对了,你可以一直耗下去,反正大祭司注定是短命的,或许三五年之后我死了,你便又是孑然一身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