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又一个月未去莲花坞见江澄了。大典那日午后他在金麟台广场上寻见久未回来的江澄,后者伫立雨中不挡不避,衣服已然染成浓重的暗紫,头发全无形状地贴伏着,他跑过去将伞高举过他头顶,江澄转过头,与狼狈模样截然相反的是冷峻坚毅到无懈可击的神情——可金凌还是瞧见了,一点点,舅舅脸上未能及时收起的落寞。
他没敢问,江澄更不说,只是看着他,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今后是家主了,好好干,早日独当一面。”
冲着他这句话,金凌待在金麟台卯着劲埋头苦干了一整月,一想到那句难得不带讽刺批评的鼓励,便有了苦中作乐的动力。但另一方面,那般反常的舅舅也不免令他有些担心——才不是说他宁愿受讽挨批呢——又不敢再跑去问,想到江澄那日嘱咐可以去找蓝曦臣,手头正好也攒了几个家族事务上的难题,便怀揣着多少有些假公济私的理由,御剑飞往姑苏求助去了。
这是金凌头一回来到云深不知处,刚开始大气都不敢出,在山门自我介绍过后,由门生接引前往正厅。半路遇到蓝思追,后者顺便接过了带路任务,两人边走边聊,聊到后院兔子,蓝思追一捶手:“对了,魏公子说有只兔子长得特别像你,要不要去看看?”
金凌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点点头:“见完蓝宗主就去!”走了几步察觉到同行人的目光,“……看我干吗?”
蓝思追笑了笑:“若是以往,你定会拉我先去看兔子。当了家主,果然不一样了。”
金凌挠了挠脸:“你的夸奖我就大方地收下了。”
蓝思追笑开怀:“人也变坦率了。”
金凌心里喜滋滋的,可又想到也有人当家主多年却愈发不坦率了,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结果蓝思追那边不约而同响起一声叹:“当家主挺累吧?泽芜君最近也心事重重的。”
金凌脑瓜难得灵光一现,不会和舅舅有关系吧?试探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蓝思追摇摇头:“泽芜君哪会告诉我们。含光君又不在……”
金凌便想到魏婴也不在,相比之下觉得舅舅更苦,紧接着又想到了小叔,顿时只剩下感慨唏嘘。舅舅和蓝宗主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呃,反正已经相爱了……
他对于两人在一起这件事倒是很容易便接受了,目睹江澄这么多年并未随云梦江氏兴旺起来而减轻多少孤单之感,他一直希望有个人能陪他——自己当然会陪着他,但这样还不够——魏无羡不行蓝曦臣也好,兄弟不行爱人也好,虽不是想象中温婉贤淑的舅妈,但蓝宗主同样温雅清煦,还更加可靠值得依赖——当然不是说舅舅软弱,舅舅是世上最厉害最坚强的人了,可有个人可以依靠总是好的,不是吗?
金凌与蓝思追各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到正厅门前,约定稍后碰头便分头行事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金凌此番与蓝曦臣的会谈,私事既没打听到(对方对江澄的事只字未答只是苦笑),公事也没请教成,反倒听说了一件更要紧的事,顿时兔子也没心情看了,找到蓝思追约好改日再来,便急匆匆下山掉头往云梦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