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明风致如约来到约定好的地方,就看见鹤二一身夜行衣打扮,翘着二郎腿坐在大树脚下的石凳上,嘴里还叼了一根茅草,显然是已经等候了多时,放在他脚边的灯笼亮光微弱,已经不能够照亮,正好吹来一阵微风吹来,微弱的灯火就灭了。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鹤二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他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明风致今夜也是一身深色的劲装,不复往日的奢靡华丽,鹤二吐掉嘴里的茅草,“今儿你才离了庄子,方家的马车就把小芋给送了回来。”就连与小芋不算亲厚的阿姒也都看不过眼,愤愤不平的把方远航一顿臭骂,还学着那些妇人剪了小纸人,非拉着迎月躲在墙角,又是打小人又是下降头折腾了到了入夜才被阿徵拖回小门楼。
“那是了,我回到府中,立刻就让山川去打听方家的消息,山川说坊间早传遍了方远航应该是想娶一位郡主,毕竟方家三子中,他处处不如两个哥哥,大哥因是嫡出的关系比不过也就罢了,那二哥与他同为庶出,入官场较他还晚,只是他二哥深得莫承喜欢,从军营的新兵起就跟着莫承,不过一年光景官职节节高升,现如今比他还高出两级,莫承出征前求了国主才赐了婚,只要莫承凯旋而归,那方远修娶的就是长兴州老瑞王府中的浣花郡主。”明风致也坐下来,将回府之后打听得来的消息说与鹤云归听,鹤二若有所思,又有些疑惑,“那方远航一心追名逐利,为何当初还要娶小芋?这不是耽误了人家嘛。”
“你有所不知,如今的方夫人是续弦,并非三子之生母,因娘家周氏在朝中势大,方远航为投其所好才设计娶了方夫人钟爱的穆小芋,其实方夫人原是打算让方远修娶小芋的,一是她喜欢穆小芋这样的女孩子,二来按着长幼有序,合该方远修先成婚,三是远修意图从军,也该留下后人才是,若穆小芋当初嫁的是方远修恐怕就不是如今的境况了。”明风致一说起方家也颇有些欷吁,难怪娘一再叮嘱他不许与方家亲近,便是平日里结交也只在面上客气即可。
鹤二摸着下巴,“那方夫人钟爱小芋,为何还眼睁睁看着他休妻?”
“方夫人从年前就染了病,卧榻不起,心有余力不足。你到底有什么盘算?再聊下去,天都亮了。”明风致是瞒着所有人偷偷溜出来的,心里已经很是焦躁不安了,鹤二还没个应对,只坐在此处消磨时间,更是心急如焚。
更夫打着更敲着铜锣缓缓路过,子时二刻了,鹤二这才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星空,淡淡的说,“夜袭方府。”
“什么?你再说一次?方府可是官门,你过得不耐烦了。”明风致刻意提醒着擅闯官门可是重罪,“所以我这不是带你一块儿了嘛,你那郡主娘亲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蹲大牢?要保你出来,必得保我,否则我就一口咬定你才是主谋,你也别想摘干净。”
“你,你,你竟这般狡诈,我不去了。”明风致负气就走,鹤二似乎料定他是会回来的,只站在原定等着就是了,果然,明风致立刻调头回来,“我警告你啊,你要不帮我搞定南宫玄月,我就把你今日做的这些事告诉你爹。”
“行了行了,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再不走天就亮了,给,带上。”鹤二从怀里抽出两块黑布蒙面,同时也给了明风致一块儿。
鹤二口中的方府,只是方远航升任知府后,在知府衙门后巷买的一户胡商的宅子,是座坐北朝南二进的院子,两人偷偷摸摸的躲过巡逻的士兵来到方府后门。
爬上墙头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院子不大,中间有座假山,廊下没有点灯,已经深夜,上夜的小厮们也都昏昏欲睡的,两个侍女端着茶和斗篷说着话穿过门洞门走进后院,走进了假山后的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大约过了一盏茶才出来,手里的东西变成了换下来的男装和夜壶,两人对视一眼,看来那必定就是方远航的寝室无疑了。
明风致行云流水的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身在假山的阴影里,却迟迟不见鹤二跟上来,探头出来一看,那家伙的轻功实在太欠,只落在院子里,看着他鬼鬼祟祟的一路掩藏着溜到方远航寝室的窗下,实在可笑。
鹤二躲在窗下,听着屋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叹息,明风致轻轻落在他身边,让鹤二不由得感叹这混蛋轻功也太好了吧。鹤二朝着寝室努了努下巴,明风致点头同意,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慢慢往下弯,三、二、一。
两人同时撞破窗户冲进房间,正在批阅公文的方远航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叫人就被鹤二一记重拳打在脸上,文质彬彬的方远航应声倒地,震得他头晕目眩,耳鸣阵阵。
两人配合默契,一通拳打脚踢,方远航已然奄奄一息,破窗的声音吵醒了小厮们,只是在小厮赶到时,早就不见了人影,只有自家的主子满身是伤的蜷缩在桌脚下瑟瑟发抖,不住呻吟着。
阿姒听了方远航被夜袭的消息,一脚踹开鹤二的房门,吓得靠在廊下上夜的迎月屁股尿流的喊了起来,揉揉眼睛才看清原来是阿姒才舒了口气,还以为是进了歹人吓得她魂都飞了,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二爷的惨叫,迎月顾不上穿鞋就趴在门边张望。
阿姒一把扯住鹤二的耳朵用力拉扯,还沉静在梦中的鹤二被疼醒,不住惨叫着,“啊姒,你干嘛啊?别把他扯坏了。”迎月小跑过去劝解,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二爷又惹得阿姒不悦,总不能坐视不理吧,阿姒放开鹤二,“你出去,我不打他就是了。”
“不,不行,万一你再扯我们二爷的耳朵怎么办?你看,都红了。”
“我要跟你们二爷做些私密之事,你也要看吗?”话音一落,迎月立刻红着脸垂着头小跑出去,还关上了门,赶紧把落在廊下的被子收走。
鹤二揉着耳朵,“你要跟我做什么私密之事啊?”
“一早从城里回来村民说昨夜里方远航被人夜袭,可巧可巧,昨儿穆小芋被休了回来,可巧可巧,她是最疼你的。”阿姒脱了鞋盘腿坐在塌边,双手环在胸前,直盯着鹤二那闪闪烁烁完全不坚定的眼神。
鹤二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昨夜与明风致分开时,还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让白姒看出端倪,此刻她的眼神,显然已经猜到了,只得吞了吞口水不敢轻易开口。
“我说呢,先前防明风致防得跟什么似的,忽然就跟人好得像一对亲兄弟,绝对有猫腻。鹤云归,没了于堇镇着你,你越发的张狂了啊。”说着一掌拍在他胸口,震得他咳嗽了几声,“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好好陪我睡会儿。”说着,一把搂过阿姒,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阿姒已经习以为常,反而勾住鹤二的脖子,“敢要么?”
“不敢,我的姑奶奶。”鹤二只是亲了几口阿姒粉嫩的小唇,翻过身,拥着阿姒睡下,“人是不是你打的?”
“不是。”
“那完了,看来婚期又得延期了。”
鹤二噗嗤笑出声来,“真不是我。”
“要我去后门把没烧尽的夜行衣碎片给你捡回来吗?”阿姒捏着鹤二的鼻尖,还是得让鹤云墨给他找个能吓得住他的随从才是,没了于堇,就如同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咒,做事不思前顾后的,迟早得吃亏,幸亏这次明风致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得一道儿胡闹,若是方远航追究起来,真查到他二人身上,也有沅秀郡主护着,看来他也不是真傻,还知道找个垫背的。对了,好像记得鹤二说过,林柳叶当过山贼。
阿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轻轻拍着鹤二的后背,手掌摸过的地方都是一道道沟壑纵横的旧伤疤,想到他受家法时的样子,心就揪起来,听着鹤二的呼吸声,阿姒迷迷瞪瞪的缩在他怀里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