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才睁开眼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药汤味,实在是不想起身喝那些补药,迎月一同送来了补药和鹤二的信,阿姒躺在床上打开信一看,又是密密麻麻的字,不免有些心寒,把信顺手递给正在床边叠衣服的佩芝然后缓缓坐起身来,佩芝看着阿姒生气不悦的脸噗嗤笑出声来,这才想起来她是不识字的,当初还骗她签过卖身契,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计,择了床边的圆凳坐下来打开信,“啊姒,我和大哥已经到了景州,这里的金器工艺比中都实在精湛高超,要在景州多停留几日才是,现下中都城虽说已经开春,天气可还是寒凉,夜里睡觉时不可贪凉,记得关窗户,一切安好,勿念。云归。”佩芝念完合上信,阿姒已经洗漱毕端坐再妆台前,仍由迎月给她梳发辫,一面蹙眉喝着补药,面色就更难看了,砸了咂嘴,“迎月,你又加了什么怪东西?又苦又涩的,这是补药还是毒药啊。”
“这是按着大夫的方子煎熬的,你忍着就喝了吧。喏,蜜饯。”迎月回身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碟子蜜饯放在阿姒手边,昨儿听阿姒哭喊着身上的衣服收紧了许多,心里颇为满意,不亏的自己每日换着菜色给她食补,这方才圆润起来,便是现在还没有身孕,日后也能好生养。
此时,门下的小厮走到廊下压着嗓子说话,“姑娘,吴夫人来了,说要见您。”佩芝一听就知道是吴氏,已经赶走好几次,今日怎么又来了,鹤老爷一早就交代了鹤园不许再与吴氏母女有所牵扯,这里虽不是鹤园,可也是二爷的宅子,佩芝不由分说的立刻就回拒了,“不见不见,打发走吧。”
“等等,让她进来吧。”阿姒一口气喝光了补药,捡了两块蜜饯扔进嘴里,酸甜之味刚好压制住了舌根处的苦涩,现在鹤二不在就正好,有些事他不知道最好,佩芝看着阿姒微微带着笑意的表情实在看不懂,鹤连将吴氏母女休了以后,只要与鹤家沾边的人家都不愿搭理她们的,为何她今日要见呢?
小厮引着吴氏从正门旁侧的角门进来的,一路进来过了两个小花园,只种了梨树,树下是一些叫不上名的杂草小花,星星点点开着花朵到也看着清爽,鹤府的花厅布置的实在奇妙,门前搭了花架子,爬着鸳鸯藤,四面挂着半截的纱幔,风一来就飘飘洒洒的,仿佛仙气,花架下置了一只大大的石岗子,养着几尾小锦鲤,还放了两三只黄绒绒的小雏鸭浮在水面上戏耍,只见伺候的下人也不多,来来去去就几个小厮小丫头。吴氏坐在花厅的圈椅上,丫鬟端上来的茶盅是最普通的粗陶所制的,茶叶也是最低劣的粗茶,还有些许浮沫,以为是下人们狗眼看人低,刻意轻慢了她,正要讽刺几句,只见阿姒走进来,在对面择了一只圈椅也坐下来,同样的粗陶茶盅倒着同一壶粗茶,她倒是惬意喝了几口,吴氏大体是明白了,她自异族来,是不懂茶的,粗茶茶味最直接浓香,想来是不愿静下心来捯饬那些茶艺功夫的。
“你来有什么事?”阿姒开门见山就问道,吴氏看着依旧是一副异族女子的打扮,到比先前见面时又张开了些许,身子也厚实多了。“牢头说你跟阿徵去看过婉儿了?”
“不错。”阿姒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必要,她必定是花了钱买通牢头探听了消息的。
“他说,你跟婉儿说有法子救婉儿。”吴氏放下茶盅,双手有些紧张摩擦着膝盖,垂下头,抬眼观察着白姒的神色。
“也不错。”
“我求求你,救救婉儿,她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啊。”自从吴婉儿出事,吴氏早就将什么身段啊、脸面啊都抛诸脑后了,她散尽家财都没有办法救出婉儿,只得看着她在那阴冷的牢房里受尽了苦楚。
阿姒看着跪在脚边的吴氏,她的发髻不再油光水亮,青丝间已然露出不少白发,阿姒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狠狠一脚踢开吴氏。“怎么?吴青莲,你当初可是下了狠心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又有何颜面来求我救白婉?”
“凭你打骂都好,只要你能救婉儿,我仍你处置。”吴氏干脆跌坐在地上,一副视死如生的神情,到让阿姒有些羡慕吴婉儿了,若娘亲还在也会这般豁了性命的保护着她吧。“你们害了我娘,又害我差点没命,让我如何释怀?”
“我知道你还能炼出姒毒,我会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儿,留一封遗书,不会牵扯你半分,只是,我这一走婉儿就没了依靠。”吴氏说着就开始抽泣起来,眼泪如堤坝泄洪一般奔涌出来,“求你,照顾她。当年是我骗她那是能治你娘病的药,让她倒进了药罐里的,也是我逼着她去接近鹤二爷,我保证婉儿从头至尾都没有要害你的心思。”吴氏立着三根手指,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无比认真的说,阿姒差一点就被感动,只是吴氏这番苦情的惺惺作态在白姒这里只能换来一阵冷笑罢了。
“当年你既然已经带着白婉走了,为何还要找人害我性命?你可知道,濒死是何滋味?我躺在床榻上如同一滩烂泥,我又是如何熬过来的?你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还我一分。”
“我拿命赔你。”
“好啊,只要你死她就能自由,滚吧!”说完,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吴氏的心窝,吴氏向后倒下,捂着心口苦痛不言,院门外侯着的佩芝见阿姒走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挥挥手示意门下的小厮送客。
“我得去一趟考试院看看阿徵。你替我去看看小茴,前些日子虽然山川把她送回来了,她还是不肯回家,一个人住在小门楼怪不放心的,你不是又带回来几个小丫头么,叫几个话少机灵的过去呗。”白姒一面往外走一面交代着佩芝,有意不让她跟着。
“这事我会让迎月去办的。今日吴氏来此,要不要告诉二爷?”
“不必了。这些后院琐事本就不该叨扰他的,说来,他都出去两个月有余了吧。”
“你是想二爷了吧?”佩芝打趣的说着,顺路安排了小厮去准备马车,婚期将近,排场上自然不能再从简了,“我想我未来夫君怎么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吧,要不要我物色一户好人家把你给嫁了啊?”
“你闭嘴吧。要人跟着吗?”佩芝余光看着小厮们引着失魂落魄的吴氏出了大门才安心,“不用。多给我带几个钱就行了。”
“明日大夫人安排了几个绣娘过来,得着手准备大婚的礼服了,我得跟迎月说一说不能再没个节制的喂养你,再胖起来的话,到了大婚时礼服可就不好再改了。”佩芝送着阿姒到了门外,小厮已经准备好马车在等候了,宅子小也有小的好处,行动上都要快些。
“钱。”阿姒上了马车,伸手跟佩芝要钱,佩芝摘下钱袋扔给她,“有好几两碎银子呢。”
“行了,我不会花光的。去,考试院。”
阿姒口口声声说着去考试院,只是让马车停在考试院门前,拿了一两银子打发小厮去听书喝茶,阿姒独自一人绕开考试院后巷穿过大街,一路快步走到了明府后门,远远站着竟有些发慌。
山川刚好从明府里出来,刚刚跟少主过完了账目,还有些眼晕,路过巷口时就觉着站着的丫头很是眼熟,再一看不是白姒还能是谁?这丫头都要嫁人了对少主还不死心么?他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差点与忽然转身要走的白姒撞倒一处,“你又来干什么?”山川故作镇定的说道。
“找你啊。”正好,遇到这家伙也就不用亲自去见明风致了,免得鹤二知道又一通胡乱吃醋。“干嘛?”山川后脖颈有些发怵,不由得摸了摸后脖颈退后几步,警惕的看着白姒。
“怎么能让吴婉儿出来?”阿姒倒是毫不掩藏的说明来意。
“我怎么知道?”山川想都不想的就拒绝回答。
“那我去问明风致。”阿姒又要转身往明府走去,山川一把拉住阿姒的手臂,“别啊。她本就只是恶意伤人罚判了三年牢狱,又非死罪,过两三年也就出来了。”
“我要的是现在就出来。”
“去求郡主啊,郡主一声令下,知府不就随便寻个由头就给放出来了。”
“那带我去见郡主。”阿姒克制着笑意,这家伙还真是只字不跟她提及明风致啊。
“白姒,你胆儿肥啊,郡主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说的跟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明府是你想进就进去的?带我去见郡主,脑子有病就去看大夫,没事儿啊,别在明府附近瞎晃悠。”山川学着阿姒说话的口气字字句句数落着阿姒的异想天开。
“反正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也告诉你了,十天吧,十天后吴婉儿没出来,我就去找明风致,你看着办吧,我这就去找个大夫。”阿姒拍拍山川的胸脯,微微笑着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绕开山川离开巷子,一路上想了好几个进明府找明风致的由头可都没用了呢。
“找大夫?”
“看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