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渐渐变成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飘落下来,给明府的庭院披上蝉翼般的薄纱,此刻的明风致无心赏雨,竟然觉着这雨甚是凄凉冷清,霏微萧瑟,不远的天边还团着厚厚的乌云,仿佛倾盆的大雨随时都会泼下来。
明风致已经在沅秀郡主的房门外跪了两个时辰,脚边的几块瓷器的碎片像极了那只郡主最喜欢的白瓷长颈花瓶,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冰冰凉凉的贴在每一寸肌肤上,如墨的发丝也失去了活力阴沉的贴在鬓边,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寒冷侵袭微微发抖,山川跪在廊下没有说话,他便是敢说话断也不会向郡主求情开恩的,少主这一次当真是任性了。谢娘挑开帘子走出来,看着山川叹了口气,“郡主还在气头上,怕是劝不下来了,你去劝一劝少主吧。”
“谢嬷嬷,恐怕不行,昨儿我便劝过了,是被赶出来的。”山川如实回答着,谢娘回身又挑了帘子,露出一条缝出来,郡主还在气头上,气得脸通红正靠着躺椅顺气。
“让他进来吧。”屋里传来郡主努力克制着怒气趋向平静的声音,山川顾不上脚麻立刻跳下走廊去搀着明风致起身,明风致勉强站起来,双腿已经麻痹无知觉,由山川搀扶着缓缓前行,谢娘早就拿来了厚毯裹住瑟瑟发抖的明风致。
屋里阴暗,丫头们正点了灯油,让屋子亮起来,郡主还闭着眼伤心着,轻轻拍着胸口,不敢接受自己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儿子竟然违背她的意思要娶一个家事不清的农家丫头,她多番精挑细选至今都未从中都的高门之中选得出一户配得上风致的人家。
“少主,您就服个软吧,郡主身子一向不好,这一气怕有要生出多少病症来的。”谢娘一面劝解着明风致,一面接过小丫头端来的姜茶呈给他。
“我与阿姒是真心的两情相悦,她虽出生平凡却是个纯善朴实之人。”明风致喝了姜茶,身子略微有些暖意。
“纯善?你当真了解这位啊姒姑娘吗?鹤云归是什么人物自不必我再多说了吧。”沅秀郡主着实不愿再听风致说那些动情的话语,一激灵坐起来瞪着自己的儿子,又想起初见白姒时她那副阴险小人的嘴脸,一向精明睿智的风致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他无非是知道我与啊姒相悦,故意散播些构陷阿姒的谣言气我罢了,我相信阿姒断不会谄媚于鹤家二爷的。”
“那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离开鹤园呢,难道我们明家付的工钱比不上鹤园吗?”沅秀郡主咄咄逼人的质问着明风致,希望他能够看清白姒的真面目,早日清醒过来。
“鹤云归诓她签了卖身契。”
“明风致,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她跟为娘的作对吗?”沅秀郡主从未如此的对明风致失望过,“娘,当年,您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只因在花灯会上遇见了父亲,便不顾一切委身下嫁。为何到了我身上就不行呢?我那日坠湖,是啊姒把我救上来的。”明风致反驳着,想尽力去消除母亲对啊姒的误解。
谢娘轻轻按住郡主的肩头,摇着头,眼神示意郡主不要再多言,从长计议才是良计。“你淋了雨恐怕要受风寒的,先回去歇着吧,娘也累了。”
“山川,还不扶着少主回去,再去请大夫过来看一看才好。”谢娘立刻安排着山川,明风致也知道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站起来行了行礼就带着山川离开了。
沅秀郡主接过丫头呈上来的茶盏,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思绪也就越发的清晰,既然风致听不进劝就只能从姓白的下手了,谢娘往香炉里点上沉香好让郡主舒心些。
“谢娘,你暗中找人把这个姓白的查得透透的,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沅秀郡主把茶盏重重放回丫头端着的茶盘里,谢娘摆摆手示意伺候在侧的丫头们都退下,直到屋子里只剩下郡主与她,方才开口,“郡主何不假意答应了少主。”
“你怕是上了年纪做事昏了头,让我答应让那种女人进我明家大门,百年后让有何颜面去见相公和公婆?”
“郡主,奴下有一招离间计,恐怕是最有效用的。”
“哦?说来听听。”
谢娘凑近郡主耳边低语,原本愁眉不展的郡主面色渐渐缓和,竟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好一出离间计,到要看看姓白的要如何招架?
暴雨过后的落霜居,小丫头说说笑笑着打扫院子里的落叶,说起小芋这个月就出去要嫁入方家的事,佩芝一脸憧憬羡慕,被啊姒看穿了心思,拿着佩芝打趣说闹,引得佩芝红了脸挥着扫帚追着啊姒满院子跑。
一番精心打扮的吴婉儿提着食盒撑着一柄油纸伞推开门走进来,佩芝立刻停住,平复着呼吸,急促的发问到,“姑娘,有事么?”
“前儿在花园里遇上了二爷,说想吃我炖的雪梨莲子百合羹,正好早晨看到厨房有上好的百合,特做了送来的。二爷,可起身了?”吴婉儿不住朝里张望,佩芝无奈只得丢下扫帚引着吴婉儿进了内屋,啊姒自然也看到了吴婉儿进屋,握了握拳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足半刻钟,佩芝就来传话,说鹤二准备起身要啊姒过去伺候。啊姒打了半盆热水送进内屋,路过外间时刚好看到吴婉儿在布着菜肴。
鹤二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昨夜里喝了几杯烈酒,头还疼得厉害,“我头疼得厉害,你帮我揉揉太阳穴。”鹤二又坐回床边,啊姒拧了温热的手巾递给鹤二,伸手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鹤二擦了一把脸,轻轻抚摸着阿姒的手臂,余光扫了一眼外间的情形,“你打算怎么报复她?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你的身子可是我的。”
“你让她晚膳也来给你送饭呗。”啊姒的眼珠溜溜一转,这几天知蝉斋那边正忙着筹备双生子百日宴,吴婉儿寻机接近鹤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总得给她制造一些机会吧。
“就这么简单?”
“难的事您也做不了啊。”
“这好几天没有看到长寿了,他又去哪里了?”
“于爷初一就跟您告假要陪着母亲回乡省亲去,来来回回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不是您同意的吗?”啊姒收起毛巾,这家伙莫不是喝酒把自己给喝傻了吧。
吴婉儿殷勤的伺候着鹤二用膳,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吃着心中觉着欢喜,双手捧着脸直勾勾看着鹤二吃饭。“你看着我干嘛?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看二爷喜欢吃我做的菜肴心里欢喜得很。”
“是吗?我听说你最拿手的一道煨乳鸽,晚膳你也送来吧。”
“好啊,日后二爷想吃什么只管跟婉儿说。”吴婉儿欢欣雀跃,想不到鹤二这么快就给了她机会,看来这鹤园女主人的位置指日可待了。
阿姒料定吴婉儿定会在晚膳的饭菜动手脚,设计让鹤二就范,然后生米煮成熟饭,吴氏再向鹤家施加压力,鹤二就不得不娶她了。所以她一定要拆穿吴婉儿的诡计,让她无地自容身败名裂,就中原人如此注重名节来说,一旦计谋落空吴婉儿日后只好与青灯古佛为伴了。“阿姒,角门上有人找你。”小丫头迎月敲了敲窗棱叫醒阿姒,谁会找她,莫不是啊徵有了事。
啊姒惴惴不安的一路小跑到了角门,找她的人竟是山川,一脸严肃厌弃的打量了几眼阿姒,不情不愿的说,“少主为你的事去求郡主,在雨里跪了一二个时辰,受了风寒,如今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只喊着你的名字,郡主心疼少主,让我来带你去看一看少主才好。去里面告知一声就随我走一趟吧。”
“为我?”啊姒心头一震,明风致这样愚孝母亲的谦和公子竟为了她做出一些出格之举,“可不是,哭着嚷着要纳你做正妾呢。”
“可是,可是,今日我……”这个时辰吴婉儿恐怕已经进了落霜居了,她若跟着山川去了,岂不是成全了她的心思,“你不愿去我也不强求,左不过辜负了少主一片痴心罢了。”
“山川,你且等等,我这就进去告假。”算了,这次错过了,再寻机对付吴婉儿,明风致此刻病重让啊姒根本不能安心。
啊姒回到落霜居的时候,吴婉儿还没到,鹤二在屋里不知在写什么,也难得他勤奋半日,见阿姒急匆匆进来,鹤二只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写字,最近临摹几副字帖,实在顺手,趁热就多写了几个字练练手,“怎么这么着急?有鬼追你吗?”
“鹤云归,晚膳时一定不要吃吴婉儿带来的任何一道菜,还有酒也不行。明风致病重,我得去看看他。”
鹤二一听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把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桌面上,溅起来的墨点粘上了袖口,“不许去。”
“记住我的话,不要吃。”啊姒哪里会顾及鹤二答不答应,自顾离开了。
“白姒,老子不许你去。”鹤二怒吼着,啊姒现在一心只牵挂着明风致根本无暇顾及鹤二的怒火。
鹤二把写满白姒名字的字帖揉成团撕得细碎扔了一地,吴婉儿正为自己完美的计划感到得意开心,巧笑嫣然的提着食盒走进来,看着鹤二在发怒,便想着上前安慰几句,才迈步就被鹤二连人带食盒推出门外。“滚!”鹤二歇斯底里的吼道,恨不得把明风致如同字帖一样撕得细碎踩在脚下狠狠陷入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才好,好个白姒,三番五次的欺骗,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