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到来北风啸,阵阵冷气像飞刀,若不是莫承亲自登门邀请,鹤二是打死也不愿意离开暖融融的落霜居的,莫承在华贤楼设了冬至宴,宴请了不少相交甚好的好友赴宴。
都说城南新开的华贤楼有一特色菜品五珍鸭煲,最适合冬日食用,看着满桌子各种各样的饺子并没有传闻中的五珍鸭煲,鹤二便没了胃口,冬至一到春日近,府里忙着筹备品鉴会,就连长寿也被外派了差事,他不在还怪不习惯的,郭笑安效仿曹植作了一首七步诗,引得在座的宾客阵阵称赞,不可置否郭笑安学富五车、才华斐然,是高中榜首的热门。
这时,一个身影从角门出去引起了鹤二的注意,觉着那身影很是熟悉,鹤二借口有些微醺出外散散酒气离开了宴席,一路小跑跟上从华贤楼出来的身影。
啊姒用力搓着手尽量让自己暖和些,比起路上的行人,她的衣衫着实单薄了,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被父亲发现,竟偷了出去吃酒赌钱输光,害的姐弟俩没有钱及时买上棉布和棉花做一身过冬的棉袄子,天气一冷啊徵的咳嗽更厉害了,啊姒再一次确认了手心里的铜钱,刚够一副药钱。忽然,有人一把揪住了啊姒的后领,啊姒真真瘦弱,鹤二像提小鸡仔似的把啊姒提起来,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大约一年前漠边城中城隍庙里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也有这样如星子一般纯澈的双眸,不过跟前的黄毛小丫头面相还没长开,眉宇间像是异族女子有些妖媚,“你就是中秋夜砸我脸的臭丫头?”
啊姒迅速回忆,中秋夜跟着小茴到城里看灯会,她去抓药的空隙居然有人调戏小茴,她顺手把手里的药包掷了出去正好打在一位公子的脸上,啊姒吞了吞口水,眼珠转了转,“你们中原人常说的,不知者不罪嘛。公子,可否先放了我,那个,怪冷的。”
鹤二着才发现丫头只穿着一身短袄裙,被他一提,光溜溜的脚踝暴露在寒风中,鹤二放下啊姒。“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一些?”
“没钱买。”
“你手里不是钱,刚刚还数来着,三十文。”
啊姒握紧拳头,“你不会连这点钱都要抢吧,这可是救命钱。大爷,您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吧!”啊姒扑通跪下,抱着鹤二的大腿埋头抽泣,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不是,你先起来啊。”鹤二有些架不住了围观百姓的非议。
“公子,奴家家中还有瞎眼卧床不能自理的老父亲,病重无钱医治的弟弟,还在等着奴家买药回去,实在不能随了您的心意,与您共度良宵,求您放过奴家吧。”啊姒满眼泪珠声情并茂的哭诉着,非议之音越发大了,鹤二有些窘迫,慌张的看着四周,这时候长寿怎么就不在呢?
“我认得他,是鹤家那个败家子,夜夜留宿烟花之地就罢了如今还逼良为娼,着实无耻。”
“对对对,我昨夜还见他在烟雨楼喝花酒。”
“喂,鹤二爷,快点放人吧,不然可就报官了。”
“报官吧!”
“对,报官,把这种无耻之徒关起来浸猪笼。”
……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啊姒一边抹眼泪一边偷笑,鹤二气极强行提起啊姒,啊姒顺势偷了鹤二腰间的钱袋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捂住肚子痛苦尖叫,鹤二松开手,啊姒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求求您,别打我。”
“官爷,就是他,逼良为娼还当街打人,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百姓领着官差走近,官差看着一脸痛苦的啊姒,又看了看鹤二,“抓起来。”
知府新上任不久就出了这样的案子,为平民愤,又加上不少百姓作证,一时激愤就打了鹤二三十大板关进了大牢。
牢房味道古怪,阴冷潮湿的霉味加上腐烂血腥的味道,十分昏暗,只有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还有老鼠的吱吱叫声,身娇肉贵的鹤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趴在发霉的草垛上,背上的刺痛让他忘记了怕冷。牢头挥舞着铁勺敲打着牢门,“今日冬至,知府开恩,赏你们每人两个饺子,别抢,别抢……”铁勺打向蜂拥而上的犯人。
“哟,这位贵公子,赏脸吃一口呗。”牢头玩味儿的看着鹤二,最讨厌这些欺压百姓的贵家公子,脏兮兮的手握着一只饺子强塞进鹤二口中,肉馅是馊的,鹤二剧烈呕吐换来牢头的朗声大笑。
“臭丫头,老子出去一定弄死你。”鹤二心中暗暗咒骂,也不知可有人去鹤园通报,到底云墨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弟弟被人冤枉挨打还进了大牢,钻心的疼和刺骨的冷让鹤二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鹤二在黑暗里走了很久,远远看到一扇半开的门,破旧不堪,推门而入,竟是漠边城的城隍庙,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握着开败的梨花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鹤二莞尔一笑。鹤二快步走过去,握住小乞丐的肩头,看不清她的样子,他拿起袖口仔细擦去小乞丐脸上的污渍,额头、眼睛、眉毛、鼻子、脸颊、嘴唇,一点点清晰起来,怎么是你?害他挨板子蹲大牢的臭丫头。鹤二一把推开小乞丐,几个大汉冲过来,乱棍痛打着小乞丐,小乞丐居然对着他再笑,双眼流下血红的眼泪,不,不要!鹤二喊不出声,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不,住手。”鹤二惊醒过来,大口喘息粗气,“做噩梦了?”声音是从牢房角落传来的,鹤二揉揉眼睛,刺眼的光从高高的气窗射进来,正好打在鹤二的脸上,“你是谁?”
“这种地方头一次进来都会做噩梦的。习惯就好。”那人从暗处走出来,捡起昨日鹤二没有吃的另一个饺子吃了起来,“看你细皮嫩肉的,犯了什么事?”
“我是被冤枉的。”那人身形佝偻,有些驼背,光头,右脸还子块红斑,“进来的说是被冤枉的。我叫左九。”
“我叫鹤云归。你犯了什么事?”鹤二也到不怕左九,虽然丑陋且不瘆人,“偷盗。你呢?”
“老子是被一个臭丫头冤枉的。”鹤二摸了摸后背,吃疼得呲了呲嘴。
“幸而是冬日里,若是夏日你这伤不出两日便就会长腐肉,不多时就死了。”左九趴在牢门前看了看,转过头压低声音,“你姓鹤,不日就能出去的。可否帮我一个小忙?也算相识一场的情意了。”
“你且说说看。”
左九爬到鹤二跟前,这才发现他断了双腿,“我家在枫林县青云庄,南边的青石瓦屋,门前有一颗柳树,可否公子告知妻儿,就说左九已死。”左九有些伤感,吸了吸鼻子,“可你并没有死啊,何故要骗人呢?若知道你的死讯,妻儿老小定是伤心欲绝。”
“像我这种无钱无势的人进了这里哪里还有活着出去的道理。”左九强颜欢笑,鹤二有些感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你放心,我定办妥。”
“左九多谢鹤公子,恩情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公子恩德。”
“唔”面对左九的热泪盈眶鹤二有些不自在,大约这就是书里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吧。
牢门打开了,于堇和小芋匆忙进来,鹤二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只见知府和牢头一个劲儿的向云墨鞠躬致歉,牢头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然后他就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软轿,从牢房一路抬回了鹤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