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渊。
欧式风格的奢华庄园内,寂静无声。
长廊尽头的房间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女孩披散墨发,暖色光晕下的清秀脸庞略显苍白。
另一道纤瘦的身影一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顾羽希缓缓睁开眼,掌心里传来的温暖蔓延到全身,顺着搭在手背上的手臂向下望去,棕色卷发垂落于肩头,静谧无声。
手心处的异动惊醒了熟睡的少女。
“羽希…”
纪莎娜拥了过来,顾羽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我没事了。”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呢……”
纪莎娜触电般迅速松开了手,撅起小嘴:“亏我还这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那副样子,我——算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着她仍旧透露着脆弱的苍白神色,纪莎娜放轻语调,补充道:“我是在院子里看到昏迷不醒的你,除了手臂上的一点擦伤,暂时没有其他的发现。”
“是么…”顾羽希垂眸回想昏迷前的一幕幕——
她遭到黑衣魔法师围攻,险些就要落入敌手时,那名身穿骑士装的少年出现,运用两种不同的魔法元素轻易就将那些人击败。
魔力之高,远在她这个刚刚达到中级的魔法师之上。
暂且不论是敌是友,据她所知,整个雪渊能达到高级的人少之又少,更遑论能同时运用两种相斥的元素。
除非……
“叮——”
除非什么?
记忆中一片空白,她刚才有想起到什么吗?
“羽星?”
顾羽希回过神来,对上纪莎娜疑惑的目光,“莎娜,怎么了?”
“你刚刚发什么呆呢,想起来了么,你今晚究竟去做了什么?”纪莎娜抱胸道,“事先声明,如果是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事,那我要重新考虑一下那项提议的可行性。”
顾羽希默了片刻,仰头倒在柔软的床铺,眼眸闪着点点星光,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莎娜,你喜欢雪渊,喜欢这里吗?”
纪莎娜就势在她身旁躺下,深棕色的卷发与柔顺黑发交缠相织,轻声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喜欢的也许是厌恶,但我无从选择出生的地方和家族。
“我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是纪氏的大小姐,言行举止都代表着整个家族的荣誉,这座庄园是我的家,也像一座金石打造的囚笼。
“羽星,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其实并不讨厌。那时的你浑身都充满了自由的感觉,就像…就像是霰晴鸟,你完全不像冰族的女孩,我有时候觉得你甚至不属于这里。”
顾羽希不动声色地压下胸腔里的加快的心跳,侧眸凝望着身边自顾自喃语的女孩。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在城堡开怀肆意地大笑,嫉妒你能时时刻刻见到莱伊斯,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和你成为好朋友,是这十几年来最美好的事情。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已经不重要了。”
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刹那,顾羽希撇过头使劲眨了眨眼,捏了捏发酸的鼻尖。
“我也很喜欢你,莎娜。”
她忍了忍,还是翻身抱住了纪莎娜。
“莎娜,希望今后你也可以一样的无拘无束,你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我也不例外。至少,在和我,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只做一个平常的小女生,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讨厌谁就远离他,喜欢谁就大大方方地接近,你也是自由的。
“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刻意伪装,我们不属于任何人。
“莎娜,我还是觉得,那个戴森不适合你。”
纪莎娜破涕为笑,她握了握手中的硬物,忽然惊叫一声。
鸽血色的红宝石顺着被拋出去的弧度散发着火焰般的耀目光亮。
仅一瞬,便黯淡无光。
顾羽希俯身拾起那颗灰暗的宝石,对着头顶的光源端详起来。
微弱的光芒稍稍照亮了一点宝石表面,还不等她细看,一双微凉的手就将其取了出来。
“它刚才差点烫伤了我,”纪莎娜抓在手里把玩,“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发现吗?”
顾羽希摇摇头,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一时没有头绪,索性就抛之脑后。
窗外星光寥落无几,深郁夜幕倾垂,将一切都笼罩入怀。
“莎娜,雪渊会长久安宁下去的,我们也会一直这样。”
纪莎娜对上少女笃定澄澈的目光,覆上她的手背,微笑着说:“一定会的。”
……
万里之外的燎原之上,是永不落幕的灼灼炎阳。
向来肃穆死寂的焰宫厅堂,传来了欢快激越的弦乐声响。
身姿曼妙的舞姬踩在朵朵硕大的火莲叶上,足尖轻点间激起点点星火,在她们的四周不断有火蝶飞舞,空气中弥漫在袅袅烈焚的香味,灼热的火息滚热涌动。
偌大的殿堂内,端坐次首的少女火红色长发如瀑,座下无数跃动着的靓丽风华都不敌她眸中赤色半分。
眸光停落,她的朱唇浮起一丝浅浅笑意。
“辰远哥哥,今日的歌舞可还尽兴?”
盛装的青年闻言,自翻涌起浮的琉璃杯中抬起视线,浅色眼眸折射着干净纯粹的流光。
“很精彩,卡诺儿你费心了。”
少女听罢似是不满,娇颜垮了几分,含着一丝甜意的嗓音依旧:“骗人,我怎么瞧着你三心二意呢?”
棕发青年露出一抹无奈的淡笑。
纤细的食指对向火莲一隅的年轻女孩,低垂着的脑袋,双肩微微颤动。
“你,”少女低柔动听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的催命曲,“过去吧。”
女孩低着头走出舞姬的队列,每迈出一步,她的颤栗就加深一分,直至停在宴席的长桌前。
她努力克制住内心强烈的不安与畏惧,颤巍巍地行礼:“奴……拜、拜见三王子…殿下……”
身后又传来了红发少女悠然的声线——
“哥哥不妨猜猜,这个奴隶刚才在跳舞期间,是用了哪只手幻化出火蝶?”
女孩猛地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恐惧渐渐占据了她的心,她此刻只想变成那只早已不知踪迹的火蝶,至少,不用受到严酷的责罚。
然而,面前的青年却始终都未曾向她发难。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清亮温和的嗓音。
“抬起头来,你不是犯错的罪奴,为何要贬低自己?”
女孩怔怔地望着他,企图从那张英朗俊逸的脸上找到一丝嘲讽的意味,但他的眼神坦荡而坚定,不容置疑。
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她慌忙移开视线,脑海中却始终忘不掉青年的神情。
“卡诺儿,你的问题,恕我无法给出答案,”辰远温声说,“只不过,这些火蝶倒让我想起了你十五岁生日那天我送你的礼物。”
红发的少女面色一凝,随即笑道:“哥哥真是的,你送给我的礼物,怎是这些残次品可比的。”
辰远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脸上笑意越发明朗,“那么,我亲爱的妹妹有没有好好保管哥哥送你的礼物呢?我记得你说过,会在我的归期再展示一遍。”
忽然,几声豪迈的大笑远远传至殿内,一个与卡诺儿有着相同发色,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披华丽披风,随行之人浩浩荡荡而来。
“哈哈哈哈,辰远,你就不要难为你的妹妹了,难得相聚,你该好好谢谢她为你所做的一切才是!”
一时间,殿内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卡诺儿最先站起身,斥退惊慌无措的舞姬们,恭敬地候在首座之下。
男人搭上她伸过来的手心,在王位落座,敛去笑意时的模样不怒自威,强大霸道的火息在殿内扩散,资质稍弱的下人险些喘不过气。
“你回来的时机可真是巧啊,此次战役我族虽势不可挡,可战场之上恰巧需要你这样的剑术天才。”
辰远不动声色地捏紧搭在腿上的拳头,声音清冽平和:“父王,儿臣此次归来,正是因为不久前在剑道大会折伤了手腕,可惜不能为您分忧,是儿臣之过。”
“伤得可重?”男人淡淡开口。
“伤势不重,只是…一年半载无法再提剑。”
男人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拇指一遍遍摩挲起食指上的魔戒,“无妨,战场之上有你大哥坐镇,既然回来了便好生修养。你在外漂泊已久,该收心了。”
“是,父王。”
殿堂内的气氛一瞬陷入沉寂,一时无人再开口。
卡诺儿默然坐于男人的下位,赤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之色,不辨喜怒的视线最终落在青年身上。
那双浅碧色,宛若晶石般的漂亮眼眸,遮掩在碎发投落的阴影之下,暗潮涌动,像风暴来临前的深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