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以外

也许，从一开始就有预感。

“今天多亏有你在，要不然去台上的时候就不知道穿哪件衣服好了。”一个颜值颇高，画着淡妆的女孩说道。她停下来，站在十字路口的一角，看着缓缓而过的车辆。现在正是晚间高峰期，红绿灯不知疲倦的指挥着交通，可是经过的出租车没有一个亮着无人的灯。

汤小池微微笑了笑，将两只手里拎着的四个手提袋放在道边绿化的台子上，松了口气。

发动机、汽笛声、还有周围叫卖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亮了熙熙嚷嚷的街道。

“真是的，怎么都打不到一辆车！早知道就打电话叫司机过来了。”芳红甩了甩一头笔直的柔顺长发，放到脸前梳理着，之后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照了照。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搭理着自己的外表。

“那也没办法，再等等吧。”汤小池在一旁安慰道。她环顾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觉得心脏跳动的比平时要快一点。也许，只不过是错觉。汤小池在内心里告诉自己，同时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胸前，轻轻深吸一口气。虽然吸到的全是汽车尾气，她一口又全都吐光了。

“上哪啊？”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汤小池她们身前，一个司机摇下车窗，喊道。

显而易见的，车后坐已经坐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玩着手机的屏幕发出白白的光。

“搭车啊？讨厌。”芳红小声嘀咕道。

“去千和山庄，司机师傅你去不去？”汤小池朝着司机挥挥手，同时也大声喊道。风呼呼地吹过脸颊，有一滴雨打在汤小池的脸上。她不禁抬头看看天，天空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亮，看不到星星与月亮。

“千和山庄……”司机低头片刻，稍微一思索就应道：“哦，就是新建的那个别墅区，对不对？”

“没有错。”汤小池低下头连忙答道。

“上来吧！”司机一边豪爽的回应，一边把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把车的后备箱打开，“把那些东西给我吧。”

汤小池拿起四个手提包，递给司机。

两个人的对话一气呵成，芳红在一旁完全没说话的机会。现在，趁着司机放东西的时候，她终于找到空挡说道：“可是我不想做哎。”

“别这么说。你要是不上，至少还得在这儿等半个小时，你都逛了一天，脚都累坏了吧。”汤小池说着看了一眼芳红穿着细脚高跟的靴子。“将就一下，一会儿就到家了，快上去吧。”

芳红下意识点点头，“那你怎么办？本来打算给你送回家的。可这车已经……”

“我没事，我家好歹离这儿比较近嘛。”看着脸上有些抹不开的芳红，汤小池急忙说道。

“哦。”芳红点点头，司机已经放好东西，将后车盖扣上，等着她。后座的两个人也抬头向外观望，众目睽睽之下，芳红也不好意思不走，只好不太情愿的上了副驾驶。

“再见。”汤小池朝着远去的出租车挥手，直到车子过了前面的红灯看不到了。

汤小池站在街头，有些愣神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大风吹掉行道树的树叶，从她的眼前飘落，汤小池忽然觉得有些冷，她伸手把兜帽带在头上。

好了，得赶快回家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自己家里这里大概有三、四站的样子，要是坐汽车的话，还不知道多久能来，再一看车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汤小池在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走步快一点的吧……反正也不远。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心里头有点莫名的焦虑。汤小池只好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但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汤小池抬头看看红绿灯，首先得从这条马路穿过去。她朝着斑马线走过去，在那里已经有一大批人站好等着要过。

一滴，两滴，四五七八滴，大滴大滴的雨水突然从天上落下，打在地上的雨点比刚才大了许多，糟糕，下起雨来了。没想到今晚这么冷，明明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挺暖和的，她穿少了，只套了一件外套，穿了一条裤子。寒风一吹，汤小池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是跑回去的话，就不会冷了，加油吧。

“哎呦，下雨了。”原本就行色匆匆的路人，不管男女都四下跑了起来，小贩儿慌乱的收拾着摊子，玩耍的小孩子大声尖叫着，所有人都被这场雨下的措不及防。

她站在人行横道前，打算过马路。

她抬起头，望着道对面，在斜斜的雨水与残败的树叶间，一个洁白的身影就静静地伫立在哪儿。

汤小池吸了一口气，忘记吐出来。

那个人有一双如墨一般的黑色眼睛，深邃又柔和，恬静的气息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汤小池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在挪动视线。绿灯到了，老人住着拐杖，大人拉着小孩，人们都从汤小池的身边匆匆走过，只有那个少女还站在那儿，她睁大乌黑的眼眸，一动不动。

忽然，那个人的视线动了动，汤小池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似的，那个人，没错，应该正在看着自己。

少女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道对面的人，人们都低头躲雨般奔跑着，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

突然，那个人微微笑了一下。对着汤小池，莞尔一笑。

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喧嚣的街道，斑斓的灯光都无法浸染那一抹洁白，汤小池张开口，“你是谁？”她问道，但只是摆了摆口型，汤小池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之间，唰……他的身后有什么纯白的东西慢慢探出，紧接着嘭的一下，那纯白的东西在一瞬间完全伸展开，比人行横道还要宽阔，那是天使的羽翼。

汤小池连呼吸也忘记了。

几根羽毛从翅膀上飘落下来，落到地上，却沾不上一点污泥。

他扑扇扑扇翅膀，飘了起来，他的翅膀裹住自己在雨中旋转着，雨水仿佛不忍让他沾染上不净，全部避开了他。

那个人一瞬间已经飞到九天之上，在至高的地方，猛得展开双翼，美得如梦似幻。

汤小池的眼睛一直追逐那个身影，但他只在一瞬间就不见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焦急地望着红绿灯，刚好现在是绿灯，她飞也似的跑到对面，连兜帽也被风吹掉了。

她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上，抬头仰望，一片洁白的羽毛从上方落了下来。

汤小池伸出手，羽毛缓缓地飘落在她的掌心。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冰冷。汤小池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擦了擦脸，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汤小池觉得，自己遇见他，是命中注定。

汤小池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口，她刚想抬手敲门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

温暖而略微刺目的灯光从里面照射出来，一个影子站在逆光处，用温和又略带责备的声音说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汤小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水滴正顺着她的发梢掉下来，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汤小池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进来。”汤晚风看见如同一只落汤小猫咪的妹妹还在站在那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傻笑，就一阵心疼。他一把抓住汤小池的胳膊，就往家里拽。

汤小池一站在哥哥身边，顿时就失去了平时的从容，她必须无视身边这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不可，不然会很麻烦。

“我回来啦。”她朝着屋子里的父母喊道。

“以后早点回来。”一个男子用略带严肃的低沉声音说道。

汤小池吐吐舌头，还好爸爸没有看见她这样狼狈，不然会被说教的。

她迅速换好拖鞋，打算从汤晚风的身边溜走，好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没想到，汤晚风不由分说就把汤小池抱在怀里。

汤小池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