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古昭和

古家迷信，无论大事小情，古家老太太必将去西巷的老瞎子那算上一卦。说来也吓人，这老瞎子虽看不见，却能凭着声音评说个一二，神得很。

　　古家老爷子名叫古镇潇，早年打过小日本，经历过大灾荒，是位赫赫有名的老干部，军功拿过不少，脾气也不算小。

　　他呀，家世干净，却在快30岁时才娶上媳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得看对眼”。

　　这位和她对上眼的姑娘，个头儿不高，脾气却不小，早期给文工团工作，唱得好曲，长得也俊俏，饶是神仙也想不到这么漂亮个人，脾气这般差，打起架来，她可不输男人。是个一点就着的主。

　　俩人磕磕绊绊，算来，也已共度40余载。膝下仅一个男孩，早已成家立业。

　　——

　　我叫古昭和，出生于北京，我妈妈是南方人，在大学做教授，文静得很，我爸是北方人，在政府工作，虽身处名利场，却有着一身书香气。

　　而我则随了我的奶奶。

　　小时候，胡同里的人都说我是爸妈捡来的。也是，毕竟我与爸妈的脾气完全不像。在这儿，我就是个混世小魔王，爬树、掏鸟啥的根本不在话下，心情好了还能给你表演个360°腾空翻外加附送一对旋回踢。

　　为了改掉我的毛病，舅舅曾与妈妈提议让我学学特长，好吧，学就学，气坏老师可别赖我。

　　我这位舅舅是个画家，在我爸妈还在谈恋爱时，他就开始搞艺术，可惜的是姥爷姥姥并不支持，秉承着旧观念，希望他好好读书。舅舅也是倔，梗着脖子和爹妈对着干，气得姥爷直呼他为不孝子，姥姥直抹泪，却也没辙，俩人都是天生反骨，没办法啊没办法啊。

　　当时除了我爸妈，没有人支持舅舅。也因此，舅舅与我家关系一直不错，

　　舅舅身边的朋友多是艺术领域的人物，我的第一位师傅，便是那其中之一。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舅舅拽着刚上四年级的我去了那位老先生家。没错，就是拽着。

　　到了那儿，我才知道，这位先生是个弄书法的。

一身长衫，留着长长的胡子，头发黑白交叉，皮肤有些蜡黄，眼窝凹陷，架着副厚重的眼镜，严肃而又认真，野惯了的我自然受不了这架势，还没坐上两分钟，就觉得头脑发昏、浑身无力的。

“阿合，过来给胡先生写几个字。”舅舅喊着我的乳名，招了招手。

　　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拿着递来的笔，胡乱地写了几个字，

　　先生拿起纸来，仔细地观摩着，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唉声叹气。样子好不滑稽，我努力憋着笑，可那不听话的肩膀早已把我出卖，舅舅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对先生说道：“胡先生，我侄女的…

“诶。”先生叹了口气，把纸递给舅舅，说：“不是吾辈能教的奇才。”

舅舅有些疑惑地拿起那张纸，没过一会，瞳孔如同地震一般，仿佛像拿着的是自己的病危通知书，眼里充满着怀疑、惊吓，瞳孔一颤再颤，仿佛有遗言呼之欲出，我疑惑的看了看舅舅，心里五味杂全，莫不是我的字这般让人感动？诶？是个商机啊！

想到这，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我有些骄傲地瞅着舅舅，只见他也慢慢低下了头，而后老泪纵棱地说道：“这也太他妈丑了吧。”

　　——

舅舅是个善于坚持的人，为了把我带上艺术的道路，可谓是“无无所不用其极”，每每出门写生，都必带上我。

　　外面的天好蓝，树好高。贪玩的我又怎么可能乖乖坐那盯着一处风景不动呐，就这样，随着舅舅写生成了我的一次郊游。

　　我的艺术生涯就此告一段落。

　　——

　　转眼间，我已上了初中，褪去些许青涩，时间改变了我的相貌却改变不了我那颗向往自由的心。

本人一直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成功在中学混成了混世女魔头，老妈对此颇有微词，老爸却不以为意，

“女孩子强势一点没什么的，这样嫁到婆家才不会受委屈，古时候的三从四德纯属放屁！”这是老爸原话。

　　孝顺的我必然得谨遵“家训”啊。

　　我可不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凭着还算聪明的脑瓜，成绩一直靠前，每每在路上遇到政教主任，他都会摇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倘若这时，旁边来了位其他学校的老师打听我，他们定会有以下的对话。

　　“呦，老李！”

　　“诶，老张！”

　　“这……这是你学生？”

　　“嗨，她你不认识了，古昭和！”

　　“上次竞赛第一那个！？”

　　“可不是嘛。”

　　“这又是从教导处提溜出来的？”

　　“不省心呢。”

　　我：“……”你们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吗？

　　——

　　就这样，我度过了那嚣张的三年。

　　毕业合影后，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啊，最不让我省心了，有个聪明的脑袋还不用，你知道我一天天有多担心你吗！”

我谦虚地笑着，道：“您啊，就是太操心了，政教处，我三天两头去一趟，虽然看着挺丢面儿，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主任哽咽半天不说话，背过身去，掐着腰，有点小孩子气地说道：“哼，上了高中就得好好学了，争取上北清，当年你爹可是状元啊！”

　　“好。”

主任摆了摆手，再没回头，余晖似火一般笼罩着我们，由深变浅。伸平手心，抓不住最后的一抹温柔。我缓缓地扭过头，挎着包，离开了。

良久，我看到主任的背影被黄昏映得金黄一片，他渐渐远去了，模糊间，他似乎抬起两只手擦了擦脸。

　　——

第六中学，是北京的重点高中，许多高干家庭都会选择托关系把孩子送进来。有时高中的的质量便决定了大学的质量。

　　“妈，我不太想去……”

　　“没得商量！”

诶，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托关系进去的，中考发挥还算可以考了675分，反正进六中是足够的，不过嘛，据说六中那儿老师贼啦严，对于我这样“武术”类选手，可能会“香消玉殒”，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还是决定去相对较松的八中。

　　然而，还未等我大展宏图，妈咪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必须去六中”

　　这不，我这操心的老妈一改往日好脾气，脱下羊皮换上狼皮，露出真实面目，开始恐吓起她那乖巧懂事而又可爱的女儿，然而我会是那种软弱的人吗！

　　“否则”

　　绝不投降！

　　“这三年零用钱你就自己赚吧！”

　　绝不……等等，自己赚？啊哈？

　　“认真的？”

　　“当然！”

　　我看向老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爹：“咳咳咳！我去找老林下盘棋。”

　　叛徒！

“　放心，三年以后您绝对在六中大门口替我收尸。”

　　贫穷的我不得不向万恶的资本主义低头！

“收都不惜的收。”

　　我：“？”

　　——

　　我的高中，到来了。

　　——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这段高中生活，留在记忆里的不是一次次的考试，也不是一张张卷子，而是那群始终陪伴着我的伙伴们，以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