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命人在多个受灾之城施粥,大半年下来,也烧掉不少银子。更雪上加霜的是,前些日子花辞约我出去玩,途中因追击一只飞贼,不小心撞倒了路旁的老妪,她当时便抱住我的腿令我寸步难行。
她说,自己被我撞这一下,颈椎疼痛心跳急促腰间盘突出膝盖肿胀。实不相瞒,这老妪体壮如牛力大无穷,我被她缠得一度怀疑我多年苦练的功夫。
我让花辞赶快去找云岫,最后云岫前来营救我,给出一大笔银子方了结此事。
只是这样一来,本就佛系经营的茶坊便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坐吃山空。
再接不到生意,午后的点心都不能随着我的性子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这是个大事。
茶坊隐在七拐八弯的街角,地理条件实不是个能敛财的地方,但店是死的,人是活的。恰巧云岫也要到淮北收一批茶具,我撺掇他提前制好忘忧茶的茶料裹进行李,带上我一同前去,好能就地做生意。
云岫沉吟良久,竟是同意了我的想法。我瞥见他惯用的上好的徽墨只剩了短短一截,大致也明白了原因。
没钱能使富鬼推磨。
一路车马尘飞扬,阡陌繁花绿意闹。
到达地方后云岫去了客栈打点住处,我则直奔当地豪绅云集的大街。
饱暖思淫欲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正当午后,街上热闹非凡,我瞧见街角处有一处茶摊,卖茶大爷安逸地摇着蒲扇,像极了话本里藏着武林秘籍的民间高手,我寻思着没有秘籍也有故事,便凑了上去。
“小姑娘是喝茶还是问路?”大爷睁眼打量着。
“喝茶。”我笑了笑,就在大爷跟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姑娘看着像是南边来的。”大爷倒了一海碗的淡茶,“大碗粗茶,比不得馆子里的精致,但最是解渴,小姑娘莫嫌弃。”
我端过来灌下一大口,味道有些涩,但在马车上颠簸那么久,这么来一下确实过瘾。我眯着眼睛又灌一口,方开口道:“小女子与家兄来此购置些物件,只是,家兄年过弱冠却还未曾定亲,小女子这做妹子的,实是急在心里,不知您可否知晓贵地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家。”哪个少女不怀春,想做生意,还得从姑娘入手。
大爷捻了捻胡子,开口道:“我瞧着小姑娘的衣衫布料比我们这最富的小姐还精致些,怕是只有他们傅家能配得上小姑娘的兄长,傅家那位千金年龄合适且未曾定亲,只是……”大爷欲言又止。
我一听,来了精神,这是有故事啊!便问道:“难道是这位傅家千金已经有了意中人?”
大爷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街上突然一阵锣鼓喧天,隐隐能听见有人高声喊着“傅大小姐又要绣球招亲啦!!!”
“又?”我正要问,大爷突然慌乱起来,匆匆忙忙收拾起茶碗,急急道“对不住啦小姑娘,大爷明天请你喝茶。”说罢便急急忙忙收摊走人,说得我一愣。
很快我便发现,不光是逛街的,卖柴的杀猪的称菜的卖艺的须臾之间走了个干净,一位卖铁的老匠看着自己的铁器惆怅了一会儿咬咬牙竟是扔下宝贝物事儿溜之大吉,连方才在街角翘着一根腿撒尿的狗儿都一个趔趄之后心有余悸地跑走了……
不过须臾之间,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寂寥……转瞬而逝的热闹非凡,现在回想起来犹如是个梦境。
这傅家小姐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不知道这猛兽喜不喜欢姑娘家。我瞧了瞧手里的油纸伞,琢磨着要不要去瞧瞧,真要强抢民女我应该也能挡她一挡。
我遥遥看着,前方一楼阁上出现一窈窕身影,大红的嫁衣在这烈日炎炎下灼得人头晕。我藏在茶棚一个粗壮得柱子后面,努力想看清姑娘得脸,但只看得出那是个肤色极白的姑娘。
街上静得连条狗都没有了,姑娘怕是要空手而返。我正寻思着,一位穿着苍青色轻袍的男子慢慢走来。我在那男子路过我之时,瞧见了他的模样,是副俊逸的好样貌。
很快,他便漫步到了那楼阁之下。
只见那傅小姐一个激动,连球带人统统抛了出去。我来不及动身,那男子已经迎了上去,堪堪接住了那傅小姐。待那男子飘然而落之时,那傅小姐扯住了他的袖子兴奋地大声道:“你抱着我,我抱着绣球,四舍五入,就是你抱着我的绣球!”
男子:“啥?”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男子猛地松手,傅小姐啪地被摔在了地上。
他纠结一番,终究没有伸手将她扶起,竟是鞋底抹油,溜了……
什么人啊这是……
我撑起伞,走了出去。伸手拉起那姑娘。
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险些同那兄台一样将姑娘扔地上。
姑娘长啥样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一团脂粉精。
姑娘涂了很厚的官粉,我猜测她的手法应该是,将官粉倒进碗里,加点水,开始往脸上糊。然后如法炮制,将胭脂粉加了水,拍成两个薄饼,两腮上一边贴一个。肤色白,原来是这样来的。姑娘的眼睛倒是很漂亮,两只杏眼黑亮亮的,清澈得如同稚儿。只是眼皮处勾勒了邪魅狷狂得墨线,叫人不敢多看……
“抓住他抓住他!”姑娘大叫,激动得腮上的红饼都掉下来了一个。
我一激灵条件反射似的提步就追,兴许是觉得身后有猛虎的缘故,我觉得我的追风步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那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追过来,跑过一条街,便闲庭信步起来。
我以为他摔伤了那姑娘想要逃逸,被那老妪坑了一大笔银子的我看见这人想以逃跑了事,心里格外不平衡,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他。
他被制住,似乎是想反手回击,见我是个姑娘又停手作罢。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你追我作什么?”那男子倒彬彬有礼,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正要开口,那姑娘已经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指着他喘着气,扶着腰说不出话。
我猜她想问这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便帮她问了出来。
“小生洛南尘,字子逸。”他面露犹豫,终是没说家住何方,“小生方才失礼,还望姑娘莫怪。”说罢,端端正正地朝傅小姐作揖。
“不怪,不怪!”那傅小姐笑眯眯问道,“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洛南尘一个趔趄,随后目光聚在傅小姐身后,凝视许久。我和傅小姐都不禁向他视线所指之处看去。
然后洛南尘趁机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