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他软语相劝,陆希儿就是坚持不肯去医院。
“我这头疼是老毛病,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逸峰已经带我看过医生,说是生活节奏和精神状态太紧张而已,CT、脑电图都做过了,压根没有大问题!”
“林逸峰!”凌钺几乎是咬着牙关,叫出这个名字的。
由他带她去看医生,当然不会诊断出什么结果,因为她头疼的病因,一大半来自他的精神操控!
陆希儿只好闭上嘴巴,缩紧脑袋,不敢招惹凌钺,她只道他是出于对林逸峰的嫉妒,才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劈里啪啦的拍打着窗玻璃,出门的确十分不便,她的精神系的疾病,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不是一次急诊能解决问题的,现在人缓和过来了,还是暂且不要刺激她的好。
凌钺仔细考虑了一会,才做出让步,“行,你可以不去医院,但是今天晚上,我要留下来看着你。”
陆希儿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不可思议的问:“你,你说,你今晚不走了?”
“对!”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坚决。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我已经好了,你不放心什么!”
其实她心里还有半句话,没敢说出来,那就是“你留下来,我才不放心呢”……
凌钺透亮的目光,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无讥讽的唇角一挑,“不要想太多,我要的,是活蹦乱跳的你,对病人可没有兴趣。”
“我我我,我才没有这样想!”陆希儿敢打赌,此刻自己的脸蛋,多半就像两爿蒸煮的螃蟹壳子。
“我不管你怎么想,要么我带你去医院,要么我留下来陪你,选吧。”
“又是这样!”陆希儿气恼的拍打着床单。
这叫她怎么选?两个选项都是他高兴,自己不高兴的!
这男人不经允许,就私闯民宅,脚踩在自己地盘上,还敢做自己的主,真是太霸道了!
她这一激动,脑袋里某个部位,又是突的一抽,挺直的腰杆立马颓下去。
“怎么了,又头痛?”凌钺吃了一惊,赶紧坐下来,抱住陆希儿。
“没有没有!就眨眼的工夫,又不疼了。”陆希儿摇赶忙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全说凌钺,“你看,我现在完全没事了,精神都不知道有多好,凌总您还是回去吧?”
说着,她还把披散的乱发把后脑勺一捋,抬头给了他一个貌似神采奕奕的的笑脸。
“你的精神真的很好吗?”凌钺低低的冷笑两声,斜着眼睛打量她。
他的笑声,让人听上去就觉得大有内容,眼神更是讥诮而危险。
陆希儿被他瞧的发毛,突然想起来,他刚才说过,“对病人可没有兴趣”,要是这会子自己“精神很好”,他似乎更没有走的理由……
靠,蠢哭了!差点儿自掘陷阱!
头疼之后思维迟钝,各种念头转了几圈,终于没能想出一个好主意,陆希儿只得放弃抗争,把心一横,大声说:“好,你要留下来可以,就在客厅呆着,电脑电视随便用,但是不能踏进我房间半步!”
“为什么?”
“因为,因为身边有人的话,我会失眠!”
陆希儿说的倒不全是假话,加入凌钺呆在房间里,她能睡的着才怪!
还有另外一个难以启齿的理由,打死她都不会说出来,那就是,万一睡着后又做“那种梦”,被他看见了,自己简直没勇气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她这理由随口混说的,没想到凌钺听了,反而流露出自她睁眼后,看见的第一个类似轻松高兴的表情。
“哦?你一直习惯独自一人睡觉?”
“对对!”陆希儿当然满口应承。
“这么说,林逸峰也从来没有在这里过夜?”
这一点,他通过检查她的衣柜,已经确认过一次,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证实。
陆希儿愣了一霎,才明白过来凌钺是什么意思,登时羞窘到了极点,想也不想,抄起枕头就朝他砸过去。
“你快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凌钺也不躲闪,坦然用脸接了她这一下,又弯腰捡起枕头,丢回床上,“我不是林逸峰,他不准留下来,我可以,而且你要习惯在我存在的环境中入睡,因为将来的日子还很长。”
他说着这话,带着快意的笑容,在她目瞪口呆的脸上,爱宠的轻拍了两下。
陆希儿却连躲闪都忘记了,任由他温暖的掌心,温柔的摩挲着自己的面颊。
习惯在他的存在的环境入睡?将来的日子还很长?
一直以来的理解,都认定凌钺因为自己像极了那个“她”,想在现实中,找一个替身情人而已,贪恋的只是身体,此外再没有什么。
可方才他的意思,是自己会和他,将会长长久久,亲亲密密的生活下去?
陆希儿胸口咚咚乱跳,说不清是震惊、害怕,还是欢喜,她不敢往深里再想,而凌钺的动作,又令她羞涩的红晕还没有消散,两眼又像戒备的猫一样瞪圆了。
“你干什么?”
“你看见了,脱衣服。”
凌钺已经脱掉外套,挂上了衣帽钩,动作不停,又去解衬衣的扣子。
“喂,我警告你,别以为姐是——”
“别大惊小怪,你想让我一直穿着湿衣服吗?”
凌钺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果然松开两粒扣子后,就停下了。
陆希儿这才注意到,他浅褐色的外套上,斑斑驳驳的尽是水渍,原来,他是冒雨来的么,就因为担心自己出事……
她心头一暖,又有点儿羞愧,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好了,有病就早点休息。”
凌钺铺好被子,掀开一角,等着陆希儿,神情透着几分冷硬,大有“你不乖乖听话,我就亲自动手”的意思。
要真敢闹开,姐未必就怕他,问题是,就是不敢闹开……
陆希儿只好怀着一点感激,一点不甘,还有一点点的窃喜,老老实实的钻进被窝,把脑袋以下,全都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紧了凌钺每一个动作。
“那你呢?”
“我看资讯。”
凌钺关掉房间里的灯,借着手机的光亮,在陆希儿的电脑椅上坐了,果然挺专注的看东西的样子。
“你就打算一晚上这样么……”
“困了我会睡沙发。”
“哦……”
对凌钺的信用,陆希儿倒是一向挺放心,他可能会用强势的手段,但肯定不屑撒谎,于是往床里缩了缩,反复告诫自己“不许做梦,不许做梦”之后,才勉强闭上了眼睛。
可没一会儿,又睁开了。
“凌总……”
“干吗?”
“你要睡觉的话,柜子里有毛毯……”
关上窗子,拉上窗帘后,夜雨敲窗的声音小了,昏暗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凌钺的手机,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又被他宽厚的肩膀遮住一半,为了不影响她睡眠。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内,一想到几步以外,就坐着那个叫人不放心的男人,陆希儿就觉得脊背仿佛躺在一块烫火之上,全身发热,心如鹿撞的难以入睡,又不敢自由自在的翻身,生怕弄出动静,又惹来他的“关怀”。
就这样,身体僵硬的裹着被子,竖着耳朵,调动浑身细胞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熬了差不多半小时,除了凌钺变换坐姿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之外,果然没有任何异动,在心情稍微放松之后,本就疲惫的陆希儿实在撑不住了,眼皮耷拉下来,终于滑入了梦乡。
凌钺虽然作出专注看资料的样子,实则注意力从没有一刻,离开过背后的陆希儿,绝对的寂静中,可以听见她的气息由紊乱,渐渐趋于平稳,最后进入绵绵悠长的状态。
呵,可算是睡着了……
凌钺转过半个身子,望着微光中的陆希儿,露出一抹欣慰的浅笑。
他站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她果然没有反应,便把差点连嘴巴都盖住的被头,拉下来到肩膀为位置,再把被角掖好,静立了一会,忍不住俯下身,在她的面颊边轻轻一吻。
还真是可怜呐……
分明拥有强健的身体,充沛的精力,明确的理想,以及挥洒不尽的生活热情,这样的她,却是活在一段虚构出来的人生之中。
她的亲人、朋友、经历,到底还有哪些是真的呢?
唯一能肯定真实存在过的,就是自己了,却偏偏被她认定为虚假。
如果不救她,不打碎这种幻象,她就会一直活在林逸峰为她虚构的梦境之中,直至生命消耗殆尽!
即便有朝一日蓦然惊醒,又有多少美好的年华,已经在这可怕的梦魇中虚耗掉了……
纵然仍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凌钺的直觉,这一段阴谋,始于她和自己的那个激情夜之后,所以,这既是缘分,也是责任。
“放心,我会救你,也会一直爱着你……”
他对着熟睡中的陆希儿,低低倾诉,而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在甜梦中,也发出一个含糊的吟哦作为回应。
“呵呵,这就对了……”
凌钺又在她额上抚摸了一下,便回到刚才的位子,认真思考着后续可能会发生,以及必须去执行的步骤,继续宁静而漫长的守护。
时间又流逝了近两个小时,身材高大的凌钺,窝在陆希儿小巧的电脑椅内,的确也有些腰背酸疼,便打算到客厅走动走动,顺便用冷水洗把脸,提一提精神。
“嗯……”
他刚要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类似呻吟的声音。
“希儿?”凌钺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到床边,低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是在被窝里扭动了一下,把身体翻到了他这一边,眼睛仍旧闭着,只是眉心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