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今天上午10点左右,我市某戒同所有人自杀死亡……”
01.
上课铃响起。
现在是中午,学校没有午休,我转着手中的笔,听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历史课,偏头看向了窗外。
操场上是一群男生打闹的身影,那是六班,他们这一节是体育。
下面那群打球的男生中最好看的是我男朋友,即使我知道那不过是少年酒醉时的一个玩笑。
KTV里到处飘散着烟酒的味道,嘈杂的声音几乎要震聋耳朵,男男女女在昏暗灯光下格外引人注目,我们俩对望了很久,彼此的面容在瞳孔中深刻映出之后又消散。
我们的关系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确定的。虚幻的像一个玩笑。也确实算是个玩笑。
哪怕这样,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脸长的的确不错,至少比起历史老师土到掉渣的审美,我更愿意看他打球,就算我对运动没有丝毫兴趣。
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脸上,我收回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心躁。
好热啊。
像是KTV里那个挣脱不开的怀抱一样。
02.
走廊里路过的女生还在窃窃私语,树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却明白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真的很幼稚。
明知自己差劲的要死还不努力,别人表白也只会对那个被表白的指指点点,即使知道对方什么都没做也忍不住要去散播谣言,死掉的话也自欺欺人地想和自己没关系。
真是一种恶心又肮脏的生物。
我也被迫在其中。
所以,为什么会喜欢这样肮脏的我呢?
被迫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不断挣扎,然后一点点开始绝望,这样的我。
其实我会拒绝的。
如果当时他迷离的眼神中没有那一丝掩盖不住的喜欢的话。
就像现在。
他的手里提着东西,是学校门口买的午饭,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还有一丝欣喜。
太热了。
03.
栀子花开了。
公园的门口,墙角边,栏杆旁,到处可以见到。白色的,像蝴蝶舒展翅膀似的花瓣,幽幽的馨香在小路上弥漫开来。
我不喜欢花,但对栀子花实在有些偏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他牵着我的手,在公园里散着步,偶尔走快些故意看我跟不上只能跑的窘态。
很讨厌。
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蹲下身,我一点也不害臊地趴在他背上,让他背着我走。我把头埋在他肩膀,衣服上的栀子花香使我的心情有些愉悦。
他经过围栏,顺手摘了朵花递给我,我拿在手里,打算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扔掉。
不喜欢。
有些烫手。
很讨厌。
04.
不知道谁告密告到了父母那里。
那个男人扇了我一巴掌,嘴里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我看着那个快要怼到我脸上骂的父亲,可以想象到对方说的话有多难听。
“你儿子是个心理变态”“喜欢被男人搞”“真是太恶心了”……
我早就知道了。
母亲蹲在了地上,她只是在哭,在走一个形式,嚎啕大哭却根本哭不出多少眼泪来。
“你是我儿子啊。”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他就是个畜牲!就是有病!!”
可我只是喜欢他,只喜欢他。我的情感被你们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你们哭着喊着要我认错,连加害者是谁都不自知。
所以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我呢?
他轻拽住我的手,到现在都能感受到手上残留的余温,几近虔诚地吻我,温柔的令我心悸。然后像冬日的暖阳,手轻抚过我的脸颊。
不像之前的辱骂和疼痛。
只是念着我的名字,却好像在舌尖打了个转儿一样,带着一点尾音。我忍不住地浑身发颤。
他是在心疼我吗?
他在心疼我啊。
好像有什么液体滴在了手上。是眼泪。
我哭了。哭的厉害。
不要心疼我,不要喜欢我,不要让我……喜欢你。
今天是阴天。
有点冷。
05.
他们带我进了戒同所。
这个地方是给魔鬼准备的。他们说我有病。
我有病。我当然知道。
所以每天都要吃药,每天都要接受治疗。
有个女人走进了我的房间,她说,她是我的负责人,她负责我的“治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的鄙夷令我作呕。
“你喜欢男人?也太恶心了吧,真是有病。”她说着,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不是他?长的不错,要不要介绍给姐姐认识。”
“现在不是晚上。”还不是你做梦的时候。
我嘲讽地看着她。
她瞬间恼怒,拿起一瓶药就往我嘴里倒,尖锐的指甲划得生疼,药片卡在喉咙里,让我控制不住地干呕。
我呕了两下,喉咙跟火烧一样灼着,吐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点血丝。
她依旧像个疯子咒骂着:“你以为你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他妈不过就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精神病!!真当自己有多高贵呢?……”
我没有反驳,只是手偷偷地握住了身后的花瓶。
很清脆的一声响。
鲜艳的红色在我眼前绽开。
06.
我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他们把我绑在椅子上。
电流一瞬间流过四肢百骸,从血管钻进骨髓,强烈的刺痛伴随着烧灼,牙齿都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疼。令人窒息的疼。
一切像是假的。在这里连呼吸都像有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胸口一样。
我的存在好像被所有人自行抹掉,没有人记得。我之前的十七年像是活在梦里。虚幻的不真实。
他们给我注射了阿扑吗啡,生理反应让我无时无刻都想呕吐,但是我什么也吐不出来,眼前是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都在乱搅。
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堵的心慌,我浑身都在颤栗,眼泪涌出眼眶,下意识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声又一声压抑地抽泣。
我在这里待了七天。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
07.
我染上了嗜睡的习惯。
虚幻和现实在梦境中交织在一起。可我会做噩梦,在没有人的晚上坠落在黑暗里面,无法抑制的悲伤漫延,疼到无法呼吸。泪水划过脸庞模糊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我的视力因为之前的电击受到了损伤,在晚上就像是一个瞎子,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曾经肉眼可见的世界一下变成了空洞。
救我。
救我,好不好。
冷。太冷了。
周围的冷空气渗到骨子里,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08.
我躺在床上,床边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阳光洒在我的身上,他坐在床沿含笑看着我。
我难得睡了次好觉。
睁眼时,窗外变了天,雨点哒哒地打在玻璃上,我起身略有些心疼地挪走那瓶栀子花。
花瓣寥寥无几,叶子也蔫蔫地搭在茎上,垂头丧气好不可怜。
我轻唤着他的名字,并未有人答应,雨顺着半边开着的窗户飘进了屋里,打湿了桌上的一张纸。
那是我的体检单。
我像是那栀子花一般,轻轻一触即碎,却做着属于自己而又遥不可及的梦。
原来我们早已彼此分开。
我还是孤身一人。
by 赦瑶/顾瞻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