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尹迟单肩背着书包,里面只随便放了一本书,校服搭在上,不大正经的样子,路过班的时候往里面顺便瞥了一眼,见宋远棠正在擦黑板。
高二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贺尹迟等会要去网吧通宵,他跟别人约的十一点,时间还很早,就在教室等了一会儿才准备下去。班的学生也已经走空了,只剩下宋远棠一个人,贺尹迟以为他早就走了。
“嘿,你怎么还没走啊?”
他为人外向不羁,军训两天就跟班里人打成一片,加上长了一张帅气迷人的脸,搭讪从未失败过。不过他也不是要跟宋远棠搭讪,只是想……好吧,他就是想搭讪。
他注意宋远棠快一个星期了,明明是说过话的人,可碰见了宋远棠还是一副不认识他、难以接近的模样,每次都让贺尹迟想跟他打招呼又生生止住。
正在踮着脚擦黑板的宋远棠被吓得一愣,板擦随之掉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粉尘。晚上十点多,空无一人的教室,拥有许多诡异传闻的学校,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也不怪他胆子小。
贺尹迟倚靠在班的门框上,眼睛始终没离开眼前的人,所以很轻易便能察觉到宋远棠微微抖动了一下的肩膀。
宋远棠看了他一眼,蹲**去捡板擦,被贺尹迟抢先一步拿在了里。他把板擦递给宋远棠,并且诚挚向他道歉,“抱歉,吓到你了。”
宋远棠用沾满粉末的接过板擦,小声道了句“谢谢”。
“不用谢,本来就是因为我。”贺尹迟看着他紧握板擦的来回滑动,黑板最上方他踮起脚才能够到——跟自己相比,显然宋远棠发育得较晚,高二了才一米出头的个子,这是贺尹迟初就已经达到的身高。
贺尹迟只是靠在一张课桌上悠闲看着,并没有要去帮他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为了照顾宋远棠要强的自尊心,还因为他喜欢看宋远棠现在的模样——踮着脚尖伸长臂,吃力而认真地做一件事。
那是一种笨拙的、同龄人身上没有的迷人。
他想着,觉得眼前的少年甚至有点可爱,并无别人说的那样冷漠讨厌。那些都只是传闻,或许是他们心生妒忌,也或许是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他。
他们给宋远棠贴上的标签是略带讽刺意味的学习好和不近人情,可在贺尹迟看来,他是那样认真、安静而孤独。
他从未见过宋远棠身边有什么人,连趴在桌上睡觉时的呼吸也是落寞而寂静的,那便是他孤独最有力的证明。
还有最后一点没有擦到,宋远棠抬高臂,将将可以够得到。只是动作太大,腰侧的校服被卷起,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腰身。
贺尹迟呆住,一时忘了如何眨眼。
过了很久,约有十几秒,他才回过神,心虚地掩饰尴尬,却遮掩不住左胸口砰砰的跳动,“……咳,我帮你擦吧。”
宋远棠拍拍上的粉灰,被呛得同样咳了一声,“已经擦好了。”
贺尹迟这才想起来什么,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宋远棠疑惑地望着他,并不说话,接着听见贺尹迟道,“怎么还没走,都这么晚了。”
“要值日。”宋远棠简单回复了一句,听起来并不热络,或许只是出于礼貌。
“大晚上值日?”贺尹迟不依不挠,看着去收拾书包的宋远棠,已经把自己跟人约好要去网吧的事忘得透彻。他想起对方两次都被自己吓到,不由想小小恶劣一下,“晚上学校很不安全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二十以前是个坟场,经常能听见有人在哭。还有音乐教室,啧啧,半夜有人敲架子鼓,还有……”
“……你不要说了。”宋远棠脊背一阵发凉,冷汗都出来了。他从小就胆子小,怕鬼怕黑,这个秘密连宋晓俪都不曾知道。
“所以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这么晚还呆在教室了。”贺尹迟笑起来,最终得出一个极其牵强且不要脸的结论,“非要呆的话,可以叫上我,鬼比较怕我。”
宋远棠背好包塞得满满的,将他漂亮的背脊压得有些弯。两人走出教室,宋远棠锁好门。走廊里很空很黑,他们班前的灯坏了,照亮半条走廊的是九班前面的灯,隔得很远朦胧不清,在空荡悠长的走廊里发出暗黄色的光,这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镜头。
基于此,他没有急着与贺尹迟说再见。
也许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竟然有人会主动问他解题以外的事,会主动跟他说话,竟然还会陪着他走这段漫长且可怕的走廊。
但宋远棠不敢轻易感激他,可能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发现自己是个无糟糕的人,除了学习一无是处,像对待小动物那样满怀期待地靠近,再疲惫厌倦地离开。
宋远棠不是没有交过朋友,但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结果,因为他的沉闷无聊,不会玩游戏也不会踢足球,只会闷着头看。
“所以你为什么会晚上值日?”他们走出教学楼,校门口还有几百米。
宋远棠双揣在口袋里,里握着一本小小的口袋单词本,以往这个时候都是他自己走,会在路上和等公交的时候挤时间背些单词。
今天他没有,因为边上有旁人,和别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拿出单词本背单词,实在是一件不解风情的事。宋远棠想着回去后要先复习哪科,“不想耽误明天的早读。”
贺尹迟恍然大悟,不过还是在没话找话,“擦黑板也占不了多少时间吧?”
“还有扫地。”宋远棠眨眨眼睛,“会耽误十分钟。”
贺尹迟没忍住笑了声,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他只是开心,他也说不明白为何自己这样开心。只是听着宋远棠说话,他的心便如涨了的潮,一下下拍击着海岸,敲打着胸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起伏伏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