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弘内心嗤笑一声,却面上仍是平静,不过如今故意地略带上了些心疼意味。他微微点头道:“这事也不能怪晞月你,到底让你受委屈了。”他顿了顿,又看向跪于地上的蕊姬蹙眉了半晌,方才缓声道:“只是蕊姬到底是受了委屈,这一张脸再如何,终究也是难以保养好。且晋为答应。”
皇后面上一愣,旋即笑颜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是妹妹如今成了答应,这小性子也该要好好地收敛收敛了,今日的闹剧,本宫希望莫要再发生了。”琅璍顿了顿,又道:“白妹妹既然身子不适,恐怕需要静养,不宜面圣,且休息三个月吧。”
白蕊姬得了晋封的消息,心中自然是愉悦不已,她自己谋划的事儿,自然晓得不会有什么后果,只心中舒爽快意,不曾想又闻禁足一事,急道:“臣妾……”
殷弘颔首,就算是敲定了此事,白蕊姬怒视慧妃,只是满心暗恨。
慧妃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却碍于皇上还在这里,不过道:“若是此番受教能让白答应长点记性,也不枉费了本宫的心思。”
蕊姬从鼻尖轻轻嘣出一声冷哼,转了转眸子眸中闪过一抹看不出不知为何的眼神,琅璍蹙眉再一看,她却是旋即又笑得灿烂。
皇后轻轻抚平了衣袖的褶皱,不着痕迹地看着底下的这二人,心中暗自揣测。而底下的二人亦是心中波涛汹涌,而面上不显。三人面上一派的和谐,仿佛真如姐妹一般,只是心里头的腌臜玩意儿,谁都不少。
海兰揪着帕子,轻声道:“姐姐,可是阿箬她?”
如懿凝眉道:“阿箬自幼被我娇惯的没了规矩,从前邸府之中不成太大问题,可如今进了这皇宫,处处皆要小心,她反倒愈发高调得意起来了。”
海兰道:“阿箬跟了姐姐许久,又是从家中带来的陪嫁丫头,姐姐与她之间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加情谊深厚的。可妹妹不得不多嘴说一句,人心叵测,何况皇宫。”
绿筠打断了她,笑道:“海兰妹妹到底想的太多了,阿箬性子直爽,可为人却不坏,一味防着她,反而愈发疏远,没的也成了有的。”
绿筠见如懿面色不太好,又道:“到底叫太医来好好看看,暑气入体,稍有不慎只怕留下病根子。”
如懿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她仍在忧心着阿箬,是斩草除根,还是再信她一次?
海兰觑见阿箬回来了,便招手唤了她来,直叫她去请太医。阿箬手脚麻利,听了吩咐便提起裙角,面上喜滋滋地往太医院奔去。要知道如今自家的主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一太医诊出了个皇嗣,那可不是作了皇后也行得?
阿箬想着,便扬着头,趾高气昂地随意指了指一位太医:“贵妃娘娘身子不爽,还不快请了太医来去好生瞧着,要是慢着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那太医慢吞吞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了回去。
阿箬气得跺脚,直囔囔道:“好个没规矩的小****!不过新来的、毛还没长齐罢了,呸,给贵妃娘娘提鞋也不配!”
其他的太医已是蹙起了眉头,只那人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只是如今略略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嫌她吵杂一般,不悦道:“这位姑娘慎言。可莫要辱没了贵妃娘娘的好名声才是,吾初入太医院不过几时罢了,不懂规矩,只是入了宫才知道是见识少广了,难不成这延禧宫就是这样的好规矩?”
阿箬气得发抖,粗粗喘了几声气儿,也不理他,只看着一侧的另一位太医道:“你,快随了我去。耽搁久了,仔细没有好果子给你吃!”
那太医面上不虞,却又不敢同那一位一般与这阿箬顶撞。要知道如今这贵妃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非同小可,那个阿箬姑姑又是她的陪嫁,谁又敢惹怒她呢?恐怕也只有那个不怕死活的家伙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那人,犹豫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是默默提起了药箱走去。
延禧宫这厢三人等得焦急,阿箬这头却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阿箬得意洋洋地向那太医炫耀道:“你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一不小心怠慢了贵妃主子,我可是不饶你的……”
话还没说完,却见迎面而来一身姿窈窕女子,阿箬定睛一看,原是同顺贵人一起住在启祥宫的柏常在。柏常在先前着实的霉运,她是邸府最后进来的人,原本应当是万分得宠的,却不料才风光几天,便染了风寒,再好时,皇上身旁已有了敏贵人白答应,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不过对于这个,阿箬倒是幸灾乐祸得紧。她在邸府中便与这柏常在结了梁子,可不是要结么?一个恃宠生娇,一个蛮横无理,不结才是怪事。
只见那柏常在莲步盈盈走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阿箬道:“哟,这不是阿箬么?趾高气昂的,逞什么气儿呢?不过一条有点身份的狗罢了,还真当谁都看得起你么?”她意有所指,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太医。
那太医只匆匆低了头,不言不语的。阿箬心中甚为恼怒,却又不敢直言顶撞,只拐了个弯讥讽道:“哎呀,奴婢近来眼花得紧,只瞧见花花绿绿的一团来,旁的,什么也没有瞧见……”
那柏氏满头珠翠,镶金带玉的,如今听阿箬一番讽刺,心中着实恼怒,登时也不多言,只上前一步扬起巴掌掴去,“啪――”的一声清脆让阿箬神色好生恍惚了一阵。
柏氏打完也就罢了,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径直从她身旁而过,冷冷留下一句:“你信不信,今儿无论我打你多重,你的贵妃娘娘也不会对我有半分的训斥,你且好好跪着,跪满了两个时辰再起来。”
秋至,天气已是渐寒。青石板的生冷让阿箬不禁低低啜泣起来,过去多久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她不知道。她只是明白,那柏常在的话渐渐接近了真相,她的主儿没来找她,没来……
延禧宫中,如懿急得冒火,终是按耐不住,自己打着个灯笼便往外头跑去。惢心慌忙拿了一件裘皮大氅跟上,为其披上。
如懿心中忐忑,只恐阿箬出了什么事,只是心里头越着急,便越是没有头绪,心思烦乱。好容易在一街长巷里找到她时,天色已黑。
如懿同惢心匆匆将阿箬带回宫中,扶至床榻上,如懿见她手掌紧闭,也试着掰了掰,却是无果。她也不以为然,只起身去唤人拧来热帕子,又如同火燎眉毛一般叫着请太医瞧瞧。
惢心于心底轻轻叹了一声,接过婢子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细细擦拭其娟秀明媚面容,心道:你又何苦糟践自己,主子向来最是疼你,就是如今的我,也半分比不上你。
只是阿箬从来不知道,她只看见了上头对自己的不公平,却从来没看见过,他人的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