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实属憋屈,他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兰陵金氏其他子拦看他,再加上温逐流不是善茬,他第一天就冲上去和温晁同归于尽了。
江晚吟常常铁青着脸,默默听完温晁的花式辱骂,往往回到房舍后泄愤似的“教训”门生,导致本来没什么事的门生往受无妄之灾。
这日,众人又是大清早便被温氏家仆轰了起来,像一群家禽一样,被驱赶看朝新的夜猎地点走去。
此次的夜猎之所,为暮溪山。
愈是深入山林,头顶的枝叶愈加茂密,脚底的阴翳也愈加铺张。除了树海涛声和脚步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乌兽虫呜在一片森然中格突兀。
许久之后,一群人与一冬小溪迎面汇会。溪水淙淙,其间还有枫叶逐流飘零。
溪声枫色,无形将压抑的气氛冲淡了几分,前方竞然还传来咯咯吱吱的轻微嬉笑声。
魏无羡轻轻地靠在蓝忘机身上,左脚走起路来有些跛,溪边的山石总是湿滑,他刚刚一个不留神崴到脚了。魔族的自愈能力只能用在保命上,像是断手断脚,或者穿胸这种伤才会激发快速修复的自愈能力,像这种小伤,根本不会激发身体的反应,所以悲催的魏无羡只能受着了。
倒也不是受不了,但总是不太方便。
前面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 中间那名少女身穿浅绯色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 纱衣飘曳, 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一名少女笑道:“绵绵, 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 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 气味也好闻, 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女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 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 你们谁还要?”
她左右转了下头,随后向后望去,看见被蓝忘机轻轻搀着的魏无羡,缓缓走上前去,双手递上一个香囊,开口道:“这位公子,香囊里面药草繁多,可能有用得上的。”
二人颔首致谢,但魏无羡没有收,就是崴个脚过一会就好了,只是会疼上那么一小会,他魏无羡还不至于这么一小会也受不了,如果这都用药,传出去说不准会被排行榜上的冤种们当成谈资。
蓝忘机也未坚持,他们现在也不方便为魏无羡上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为他脱去鞋袜,他们二人就默默的跟在队伍后尾走着。
旁边走来一名娇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灵娇,乃是温晁的随侍之一。具体如何随侍,不必明言,人尽皆知。她本是温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颇有几分姿色,与主人眉来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仙门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颍川王氏”。
她灵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剑,手里便拿着一只细长的铁烙。这种铁烙温氏家仆人手一只,无需放进火里烤,贴上人身便是一个疼得人死去活来的烙印。
王灵娇将它持在手中,威风凛凛地斥道:“温小公子让你们好好找洞口,你们靠在一起干什么?”
如今这修真界,竟然连一个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们这些修真弟子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两人满心嘲讽。
正在此时,一旁有人喊道:“找到了!”
王灵娇登时没空理他们了,奔了过去,一看,欢声叫道:“温公子!找到啦!找到入口了!”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洞,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脚下。先前他们一直找不到,一是因为这个洞口很小,不到半丈见方,二是粗大纠结的树根树藤织成了一张坚实的网,挡住了洞口,其上还有一层枯枝落叶、泥土沙石,因此隐蔽非常。
扒开腐败的枝叶和泥土,斩断树根,这个黑黝黝、阴森森的洞穴便暴露了出来。
洞口通往地底深处,一股令人寒战的凉气袭面而来。投一颗石子进去,如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温晁大喜:“肯定就是这里!快,都下去!”
金子轩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说是来夜猎妖兽,那么请问究竟是什么妖兽?提早告知我们,也好合力应对,才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
温晁道:“告知你们?”
他直起身来,先指了指金子轩,再指他自己,道:“你们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才能长记性?不要搞错了。你们,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修士,我才是发出命令的人。我不需要别人来建议我什么。指挥作战和调兵遣将的人只有我。能降服妖兽的,也只有我!”
他的“只有我”三个字咬字格外重,语气高昂,自大狂妄,令人听了又憎恶又滑稽。王灵娇斥道:“没听见温公子说什么吗?还不都快下去!”
金子轩站在最前,强忍怒火,一掀衣摆,抓住一根尤为粗壮的树藤,毫不犹豫地一跳,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所有人都能深刻体会他的心情。无论这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面对它们,都绝对比面对温晁等人舒服。再继续让这对狗男女多残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归于尽了!
其余人跟在金子轩之后,依次进入地洞。
这些被强行召集的世家子弟被缴了剑,只能慢慢往下爬。而魏氏的弟子就没有这么艰辛了,他们直接御剑飞到地洞里面,不费吹灰之力,而温晁也没有找他们的麻烦,真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魏无羡随便试了个身法就是纵身一跃,丝毫不在怕的。一边下坠,一边暗暗计算下地多深。
约莫坠了三十余丈,脚底这才碰到地面。
温晁在上面喊了几声,确定地下安全,这才踏着他的剑,搂着王灵娇的腰,悠悠地御剑下来了。须臾,他手下的温氏门生和家仆们也纷纷落地。
江澄想:但愿这次他要猎的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东西。这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万一妖兽或者厉煞在洞中暴起,这条树藤这么长,说不定还会断,到时逃命都难。
其他人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不由自主仰头看着头顶那个已变得很小的白色洞口,心中担忧警惕。
温晁跃下了剑,道:“都停在这儿干什么?该做什么还要我教?走!”
一群少年被驱赶着,朝地洞深处走去。
因为要让他们在前方探路,温晁吩咐家仆给了他们些许火把。地洞穹顶高阔,火光照不到顶,魏无羡留意着回声,感觉越是深入,回音也越是空旷,怕是距离地面已有百丈之深。
开道的一行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深潭之前。
这片潭如果放到地面上,那也是一片宽广的大湖。潭水幽黑,水中还突起着大大小小的许多石岛。
而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路已到尽头,夜猎对象却依旧没有出现,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心头都是疑云重重,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
没见到他预期的妖兽,温晁也是有些急躁。他骂了两句,忽然“灵机一动”,道:“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妖兽大多嗜血如狂,一定会被大量的血气和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活人吸引出来!
王灵娇应了一声,立即指向一名少女,吩咐道:“就她吧!”
那名少女正是刚才在路上送人香囊的“绵绵”。
她突然被点到,整个人都懵了。王灵娇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酝酿已久。这些世家送过来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对数量鲜少的几个少女,温晁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些,尤其这个绵绵,相貌不错,还被温晁油手油脚占过几次便宜,她只能忍气吞声,王灵娇却早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绵绵一反应过来,真的是在指她,满面惊恐连连后退。温晁见王灵娇点的是这名少女,想起还没机会搞上手,有点可惜,道:“点这个?换一个人吧。”
王灵娇委屈道:“为什么要换?我点这个,你舍不得么?”
她一撒娇,温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再看绵绵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本家子弟,最多是个门生,拿去做饵最适合不过,即便是没了也不怕有世家来啰唆,便道:“瞎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你,娇娇说了算!”
绵绵心知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仓皇逃窜。可她往哪里躲,哪里人就散开一大片。绵绵忽然发现,有三个人岿然不动,连忙躲到他们身后,瑟瑟发抖。
这三人正是金子轩、蓝忘机与魏无羡。
上去准备绑人的温氏家仆见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喝道:“旁边儿去!”
蓝忘机魏无羡漠然不应。
见势不对,温晁警告道:“你们杵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还是想扮英雄救美?”
金子轩扬眉道:“够了没有?让旁人给你做肉盾还不够,现在还要活人放血给你当饵?!”
温晁指着他们,道:“这是要造反了?我警告你们,我容忍你们很久了。现在立刻自己动手,把这丫头给我绑了吊起来!否则你们三家带过来的人都不用回去了!”
金子轩哼哼冷笑,并不挪动。蓝忘机也是恍若未闻,静如入定。魏无羡是心无波澜,目光犀利。
江澄握紧了拳头。
这个场面,恐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妄想还能不流血了!
温晁勃然大怒,喝道:“反了!杀!”
数名温氏门生抽出明晃晃的长剑,朝三人杀去。那名“化丹手”温逐流上前与魏无羡纠缠,其他两个无所谓,主要是这个人没缴剑,能力又恐怖,实在是不能不出手。
魏无羡发现,在水中的那座石岛在颤。不但在颤,而且在不断上升、上升、浮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多。
果然,这不是一座岛,而是潜伏沉水在深潭中的一个庞然大物——是只入魔的玄武,但是一只有救的入魔的玄武。
嗯,既然有救,就收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