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溟应邀而去,风浅没有拦他。
虽说新婚于礼不合,可风浅与洛溟不需要避嫌,也无嫌可避。
三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风浅听说冥刹被神狱擒拿时她正在流羽殿小憩。冥刹是魔族第一大将,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神狱专擒执念至深之人,冥刹虽实力强大,仍败在了“情”之一字上。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罪名是什么?”
“多疑。”仙婢答。
“神狱的理由总是如此可笑。”她嗤之以鼻。自己若是进了神之牢,不知是何罪名。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眼帘微抬。“启阵。”
“殿主不可!”仙婢忙跪了下来,哭道,“殿主,上神是您的夫君啊!”
“我乃流羽殿之主,你可敢抗命不尊?”见仙婢瑟瑟发抖拼命摇头,风浅幽幽重复道,“启阵。”
夫君吗?
风浅轻讽一笑。她从未有过夫君,就算有,也该是躺在宝盒里的耀神珠。
一道彩帘横在中央,隔断了所有牵挂。他在殿外,她在门前。
她手里端了杯忘忧,哀伤地看着垂眸的他。忘忧茶香却味苦,没有多少人愿意忘记从前,即便被它伤得体无完肤。
洛溟静默不语,一脚踏了进来。
各种法术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他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眸中终于有了分失望。光怪陆离中,她仍看清了他的表情。
她不动声色。失望,甚至绝望,她早有体会。
洛溟还是进来了,衣袍一尘不染,恍若无事,只是身上的冷气愈加明显了,愈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抹嫣红缓缓渗出,为其冷峻的薄唇添了分血色。
其实他已重伤,只是太过好强,哪怕伤了根基,面上依旧淡漠。他回过头来看着恢复平静的彩帘,漠然道:“我为流羽殿设计的护殿大阵,可还喜欢?”
“甚好。”她放下忘忧茶,缓缓答道。“不过还是没能拦住你。”
洛溟对自己也是太狠。明知她会用阵对付他还将其设计得如此强大。或者说,他同样在赌,拿命在赌。
与当年那局不同的是,风浅赢了,他输了。
“成天板着个脸可不好,你不是说你要长生不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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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风浅替洛溟顶罪说的便是为了容颜永驻。洛溟知那只是她的托词,可后来的他仍是自作主张用得来的黄泉珠与冥刹换了长明灯。
冥刹说用黄泉珠是为了救爱妻叶荀,事成之后会把黄泉珠还来,长明灯也一并赠了。本以为再与神王沈渊交易换回天心羽一举两得,没想到她先一步得知用长生扇换了。
洛溟从未想过失去天心羽她会受到如此刑罚,内心的谴责让他无颜再见她。
可她毕竟舍了长生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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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一直闲置着,现今摆在内殿。灯一日不灭,她的容颜一日不衰。
风浅垂眸:“不能笑,不能哭,便只能面无表情了。”
“倒是我的错了。”他没有打算重头来过,现在的一切都是当年计划好的,他也只是按当初的计划行事而已。
“也许。”风浅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轮回盘,我刚从夕苑那里取来。”出乎意料的,洛溟取出轮回盘,手掌覆于其上,令其缓缓转动,“小汐,旸钧,他们都会回来。”
不变的失望,尽管她从未报过希望。
她等了一千年,千年的等待绝不只是为了亲人的复生。洛溟一定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却装作不懂,不懂了千年。
也许在爱情面前,他二人谁也不会率先示弱。
风浅有些吃惊了。轮回盘叶荀曾为冥刹用过,代价是自己魂飞魄散。“好大魄力。”
“不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不该连累他人。”
风浅不以为然,他杀旸钧时不见得他这么说。
毫不在意已有些虚幻的身子,洛溟继续注入神力,只是道:“我把天心羽拿去让夕苑炼制了。炼成之后可保苍梧凰族千年平安,三日后你可去寻她要。”
“哦。”都已到了这地步,还是句句不离夕苑。风浅不禁再次觉得少时的自己太不知事,现在如愿以偿地嫁给他了,可看起来似乎夕苑才是真正的赢家。
一个个光点从轮回盘飞出,慢慢凝聚成他们生前的模样。
洛汐、旸钧、父皇、母后……一个不少。
洛溟收了手,几近透明的身子晃了晃,他说:“趁我现在还没完全消散,用你的匕首刺穿我的胸膛吧。你说过你要杀我的。”
“你真以为我不敢?”他取出那柄匕首,却只在手中把玩。“我说过,不是现在。”
“之前我便放出话去了,流羽殿之主掌管神王所在的北冥水族外的三大水族,我去后你不必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洛溟安排得面面俱到,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说吗?”风浅提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她不甘。
“没有。”洛溟回答得云淡风轻。
“你很让我失望。”风浅提起匕首,眸中再没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我的荣幸。”洛溟笑着闭上双眼。他从来都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匕尖刚刚触及洛溟衣袍,他便散作了漫天光点,只留下一句:“以吾上神洛溟之名,赐予苍梧凰族风浅神之永恒。”
“永恒吗?”风浅凄然一笑,匕首滑落在地,泪落无声。
她得了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而他魂飞魄散,世间再没了上神洛溟。
没有棺木的灵奠在流羽殿内举行,众神悲悯地看着她。风浅没有解释,世人都以为她新婚丧夫,其实这与她亲手所为无异。
她本可以阻止他的。凭着半颗凤凰之心,重新凝聚他破碎的魂魄也不是不可以。可他自己选择死亡,她也没有必要救他回来。
“风浅,”绫墨挽了敖澈过来,无奈道,“你为何就不能与他好好过呢?你分明还是爱着他的,问情台做不了假。”
“爱?可爱得太累,我已乏了。”苦涩的笑容只出现了瞬间,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淡然。“从旸钧死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敖澈同为男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主动开口的。
“我知道。”
“你不该杀洛汐。”敖澈轻叹道,“洛汐与那事无关,若不是你杀了她,你与洛溟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爱憎分明。我只是个会迁怒的小女子。”
天心羽与长生扇,千年前她便做出了选择。
“你杀了洛溟?”神王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分敌视。
“不是,”风浅答,“他用了轮回盘。”
人族的天骄程挽也来了,问:“风殿主,上神怎会突然陨落?此事太过蹊跷……”
风浅颤着双肩,垂下了眼帘,仍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冲破了枷锁顺着脸颊滑下。
一、二、三……九十七、九十八,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流羽殿,下了台阶。
她真不该同意他只修九十八级。
身后众神不明所以,悄悄谈论。
她想笑,却勾不起嘴角。
洛溟你听见了吗?他们都在为你打抱不平呢?所以——是我错了吗?对了,旸钧他们全部复活了,再过两天就能苏醒……
绫墨说得对,自己果然还是爱着他的。问情台上的光柱是铁铮铮的事实,她不承认,他也不承认。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在流羽殿前跳舞的,你还欠我一曲《凤求凰》。”风浅用法术将身上的丧服换作红色广袖舞裙,旁若无人地跳起舞来。
袖舞,泪流。
“罢了,还是我跳给你看吧。”
“风殿主到底是个痴情女子。”不知是谁这样评了一句。
她苦涩一笑。
正因她是女子,才放不下矜持主动示弱,才会有对他的忏悔的漫漫等待,才会顾虑太多,才会心心念念自己的家族,才有了——如今这一切。
若她是洛溟,她一定放手去爱!
可惜,她不是。
舞罢,她低低泣了声,然后软倒在地,合上了双眼。
绫墨拦下慌乱的众神,轻道:“让她一个人安静会儿吧。”
地上很冰,凉到了心底。
好想就这样睡下去啊,睡了,便什么都不用想了。
有人遮住了阳光,风浅睁眼一看,原是夕苑。夕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你可后悔?”
风浅起身,与夕苑平视:“无悔。”
“但愿两日后你还能这样说。”
风浅忽然有些不安。夕苑是预言师,绝不会无端放矢。
轮回盘是有副作用的。神、魔两族之人没有本体,死后便魂飞魄散,即便重生,也记不得前尘往事了。于洛汐来说,忘了洛溟未免不是好事。
风浅对洛汐始终是心怀亏欠的,自然将其视作亲妹妹,好生照顾。而作为人族一系的旸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风浅,洛溟呢?”
“死了。”风浅垂眸,“被我杀了。”
“因为我?”旸钧苦涩道。这些年他的魂魄一直在世间游荡,洛溟与风浅的事他再清楚不过。
一切皆因他而起。
见风浅不答,旸钧的心沉到了谷底。“风浅,洛溟没有杀我。”
“我知道。”风浅偏过头,不敢面对旸钧。就在今日,她知道了真正凶手。只是错已铸成,回不了头了。
(未完待续……)
被抓进神之牢的,除了因为实力威胁到神狱的,其余的都是执念太深。他们的爱情观都有那么一点点问题,比如风浅和洛溟双方都有问题(风浅猜忌心有点重,洛溟有点自以为是),不然也不会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