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二）

夏谭甜（作者）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其实每一个离乡背景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心里都装着一个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梦想！对于我，这个梦尤其强烈！ 茹姐的优秀就是我少年时期的紧箍咒，老妈每天都会给我念上几十遍，有时候会拿着我的成绩单，流着眼泪对着一声不吭的我念上两个钟头：你看你茹姐……跟你茹姐学学……妈求你了，你能达到你茹姐的一半也行……诸如此类，也许是有点叛逆，或是年少的无知无畏，老妈越这么说，我反而越不屑，心里一万个不服！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就觉得我将来一定过得比茹姐好，一定不比她差！所以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快点长大，逃离这个家这座小城，逃离老妈的唠叨，逃离茹姐的光环！因此，对爸妈的严格管束，恨之入骨。 我是真的不爱学习，每每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地坐到书桌前，可不到十分钟就会败下阵来！自然我的学习成绩也很不理想，不能说不理想，应该是已经到了让爸妈绝望的地步，985和211之类的大学想也不用想了，爸妈最后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哀求，只要我能考上一所大学就行。到了高三的时候，身为资深教师的父母，看我实在是不争气，又见我喜欢绘画，于是单独聘请了一位美术老师专门教我绘画，就这样靠着艺术特长，我混进了二线城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 母女间的战争总算结束了，对我彻底失望的爸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大学里我如鱼得水，也许人才都跑到好大学去了吧，反正我在学校还成了才女，有了校花的美誉。更幸运的是邂逅了天宇，他外形俊郎无可挑剔，重要的是才华横溢，在学校也是知名的活跃人物，才子配佳人，我的完美初恋。我还认识了人生的好闺蜜潘颖慧，她比天宇还要包容我，不嫉妒我的美丽，不讨厌我的奇妆异服，耐心倾听我的心事。尤其是我刚刚和天宇恋爱那会，晚上我和颖慧睡一个被窝，我会跟她讲一夜的天宇，从不见她有厌烦。 毕业了，爸妈在县城给我联系好了工作，到一所小学去做一名美术教师，安稳地过一生，这是父母的心愿。可我想都没想坚决拒绝了，年少轻狂的我们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这个充满着诱惑的世界，我怎么可能再回到我好容易逃出来的地方！ 我、天宇和颖慧一起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个向往已久、繁华喧嚣的一线城市，在学长的引荐下，天宇顺利在一家知名的装饰设计公司做了一名室内设计师；我也在一家小公司应聘成功——设计助理，其实就是文员兼打杂的；颖慧则去了一家大型网站作美术编辑。当时我们三人之中，她的薪水最高。 毕业后我和天宇就登记结婚了，是真正的裸婚，登记那天只给双方父母打了个电话，晚上，我、天宇还有颖慧，我们三人找了一家小餐馆聚餐庆贺，颖慧送给我一束非常漂亮的鲜花，我特别感动，那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也是相当奢侈了。更奢侈的是那天晚上，天宇拥我入怀，向我许下了一个美好的诺言，他会好好努力，一定会让我过上富足的舒适的幸福生活！我是如此信任他，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燃烧的激情，我的爱更加死心塌地了！ 苦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为了租个像样的房子又能省点房租，颖慧一直和我们合租。我打了三次胎，直到现在依然心怀内疚。没有办法，当时那个条件，没有房子，工作也不稳定，连养活自己都难，哪能再容下一个小生命。每次打胎后都在颖慧的陪同下，喝得烂醉哭得一塌糊涂，然后擦干眼泪再回家。也曾怀疑过自己的选择，与其在这里受罪，梦想中的未来遥遥无期，是不是回到老家过安稳的日子更好？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每一天清晨还是果断放下昨夜的迷茫、软弱和疲惫，义无反顾地冲进拥挤的上班大军中去。 日子稍好一些，是在天宇工作小有成就之后，他开始偷偷地接一些私活，因为他不方便出面，就由我和颖慧来跟单联络，看场子、量尺、设计、跟客户协商价格，那段日子过得异常忙碌而充实。设计我承担的多，跟客户讨价还价，一般都是颖慧去做，虽然她相貌平平，但亲和力好，还有一股子韧劲，而且动不动就跟人家诉苦装可怜，反正每次她都能为我们赢来满意的价格。最后入场施工、联系工头、安排工人这些，都是天宇，毕竟他每天都在跟这些人打交道。 当有一天天宇跟我说，他要辞职自己出来开公司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坚决反对。那时，我们的生活刚刚开始有了一些好转，还有了一笔小小的存款，我怀着身孕正到处看房，准备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如果他辞职，不但生活一下子又没有了保障，而且我的房子可能也要泡汤。况且我觉得，天宇的工作刚刚稳定，他的才华和能力使他在周围一大帮高学历的同事中脱颖而出，公司领导层非常欣赏他，升职潜力无限，这个时候辞职太可惜了。但是颖慧就特别支持他，理解他，还反过来帮着天宇劝我。其实，我也明白，天宇是个有远大目标的男人，他不会满足于一份高薪的工作，他跟我说，他要拥有自己的公司，自己当老板，而且将来他的公司一定要比现在任职的公司还要大，要开分公司，还要上市。 上市？我觉得这两个字离我太遥远了！ 不管怎么说，天宇是我的灵魂，虽然不情愿，内心忐忑不安，但我还是妥协了。于是新公司很快成立，颖慧第一时间辞职加盟我们。天宇和颖慧跑业务，其它的诸如办营业执照、装修、招人、日常行政、外联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由我打理。晚上还要和他俩一起讨论设计，天宇说我的设计有灵气。 公司开起来了，我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那时正是国内房地产爆发时期，装修也搭上了这趟快车，天宇通过关系，开始承包一些大工程，公司迅猛发展，钱大把大把的进来。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天宇目标明确，野心勃勃，公司的主要部门都是高薪聘请专业人士管理。 我从向往着在这个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室一厅四五十平的小房子，到后来选择二室二厅七八十平米的标准房，到现在，我可以轻轻松松地去选一套四室两厅一百多平的大房子，而且还可以挑物业管理好、服务好的、规模大的地产公司。 没想到，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幸福生活已经扑面而来！房子买了，儿子有了，等到房子装修好，我就迫不急待地搬了进去，我只想让我的孩子生活在明亮宽敞的新房子里，并且发誓好好守护他，绝不让他遭受我们曾受过的罪。 儿子小涵出生后，我的生活重心逐渐转向家里。天宇说商场如战场，还是让他这个战士去拼吧！他希望我留在家里，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好好享受生活。确实如此，老公恩爱，孩子健康，日子舒适，作为一个妻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每天早上醒来，不必担心上班迟到，不必害怕公车拥挤，不必担心房租，也不必揣摩老板和上司的脸色，更不必费尽心思忍辱负重绞尽脑汁维护那份一如鸡肋般的工作。 我的日子过得可以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每年春夏，天气晴好的时候，我都会开着心爱的小车带着小涵回老家，在爸妈身边呆几天。爸妈起初对我不工作还嘀嘀咕咕，但看到小涵胖嘟嘟的可爱样子，慢慢地也就不说什么了。每次回来，茹姐专门从市内过来看我们，看到她疲惫憔悴渐渐老去的样子，再看自己悠然的生活，一身名牌傍身，皮肤身材保养得像个小姑娘，心里都特别舒坦，总觉得埋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怨气总算是吐出去了！ 每次回老家最享受的还是陪着爸妈去逛超市，小县城就一个像样的全国连锁的大超市，在中心街上。老爸推着婴儿车，小涵像个小明星一样坐在里面，老妈跑前跑后地哄着他，我则一身名牌，豪气冲天，好东西根本不看价签直接扔到购物车里，每次买单时购物车都是满满的。关键是超市里的人爸妈都认识，不是街访邻居，就是老同事老同学，要么就是同乡。大家都热情地跟爸妈打招呼，稀罕稀罕小涵，再侧面夸赞我几句，诸如爸妈真有福有个好姑娘之类，爸妈总是谦逊地回应着，但遮掩不住从眼角眉梢溢出的满满的喜悦和快乐。 不夸张地说，那就是我们老丁家的一场幸福生活秀

夏谭甜（作者）在家的日子，惬意无比。 正月里，天气回暖，阳光普照，积雪融化。雪水从房檐上嘀嘀嗒嗒地落下来，总让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我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外面已经春暖花开，彩鸟欢唱！ 房间内其乐融融，有了爸妈这样又有时间又有耐心的玩伴，小涵一天到晚开心得不得了，房间里随处传来他的欢笑声。而我也好似回到了少女时代，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爸妈什么家务也不让我插手，也没有了往日的唠叨，老妈也不追着我问这问那的，而是变着法的做我爱吃的美味，说是给我补补身子。 没有压力，没有烦恼。那一刻，总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充斥在大脑里面：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 早上总是睡到自然醒，反正小涵有了姥姥和姥爷的陪伴，也不烦我了。洗漱完毕，老妈已经把我的早餐摆放好。坐到餐桌旁准备吃早餐的时候，看到老爸正在穿外套，妈妈弯着腰给小涵穿衣服，嘴里还叨咕着：“多穿点，外面冷！” 我还以为他们是像往常一样到门口玩耍，所以也没加理会，埋头吃着老妈一早上做的我最爱吃的煎带鱼。 小涵穿得厚厚的跑到我身边，搂着我的大腿：“妈妈，你开车带我们去嘛，我要坐妈妈的车去！” “去哪里？”我刚问。 姥姥一把扯过小涵：“小涵听话，让你妈好好吃饭，姥爷带你打车去。” 小涵紧紧拽着我不肯离开：“不，我要坐妈妈车去，我就要坐妈妈车去！” “去哪里啊？”我一听老妈说打车，赶紧放下筷子。 “姥爷带我去超市，买好吃的。” “去超市啊！那你们等等我，我穿上衣服，开车去吧。” 小涵目的达到了，欢呼一声跑开了。 我边起身边埋怨着妈妈：“怎么不告诉我，开车去多方便。这地方等好久都不一定来出租车。”我们的家在城区边上，走不多远就是广袤的田野。 “想让你多睡一会，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妈妈的话音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怜惜，好像不太愿意让我出门。我也没多想，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然后穿衣拿钥匙和皮包出门。到了门口，回头看到老妈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忍不住问她：“妈，你也去吧，天气挺好的，跟我们出去转转吧。” 老妈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匆匆穿上外套和我们一起走出巷口，像往常一样，我们坐进车子出发了。 也许是家里的饭菜太香，也许是爸妈的怀抱太温暖，也许是这突然来临的该死的好天气，让我忽略了我本该注意的一些细节，也忘记了压在心底的那么多沉甸甸的心事。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是如此难以预料，如此地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是正月，超市里的人并不太多，但还是有熟人，老妈也不像以前那样，站下来和人家聊个够。只是简单问个过年好，寒暄两句罢了。我在旁边还和从前一样，露出优雅的笑容，极其得体地跟对方打个招呼。本来我这样的妆容、打扮和气质，在小城就很突出，所以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早都习惯了。但我总觉得这次对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同，好在我本来就和这些人不熟悉，所以也没在意。跟随着老爸和小涵，一路在超市里挑着东西，人不多也不用排队，很快结了帐，走了出来。 老妈一边感叹着天气真好，一边帮我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老爸和小涵已经坐到车里。关好车后备箱，我催促老妈赶紧上车，再好的天气也是冬天，别着凉了！老妈正要上车，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丁雪晴！雪晴，回家来过年了？” 我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对方好几眼，愣是没认出来。 “认不出我了？我可认得你哪，老同学！你一点都没变，我可老得不像样了！” “这是甘果啊，你的高中同学。”妈妈在旁边提醒我。 “甘果？你是甘果？”我惊讶极了！眼前这个瘦瘦的像皮包骨一样的身材，短短的蓬乱的头发，随意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一只手还掐着一只烟，完全像个男人一样不修边幅、洒脱不羁的女子是甘果？ 甘果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同桌，特别会打扮，全校有名的漂亮女孩子，那时候我班好多男生喜欢她，她却选择了高我们一届的学哥，篮球打得特别好。她的男朋友没考上大学，在小城找了个工作上班了。她好像考到了外地的一所普通大学，反正我都没印象，天各一方，基本上失去了联系。每次回来，听老妈偶尔提起她，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外地，还是挺不错的工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年后，她却放弃在外地的工作，回到小城和男友结了婚生了孩子，在一所小学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好像在教务处干些印卷子、写通知之类的工作活，反正听老妈的口气还挺替她可惜的。可是当年我还是挺佩服她的，毕竟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放弃大城市五光十色的生活，甘愿回到小城过那种平淡单调的生活，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可是几年后，听老妈说她又离了婚，孩子跟了男方。自此以后，老妈描述她的画风就变了，充满了蔑视和不屑，据说离婚后的她，行为大变，抽烟喝酒，生活不检点等等。 “对呀，是我，雪晴，没想到你还这么漂亮！听说你离婚了？” 甘果的话像当头一棒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啊？”我愣住了，嘴巴微张，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回来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和谁都没有提过，爸妈更不知道我离婚的事，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讲！ “没事，多大的事啊，不就是离个婚嘛！”甘果以为我难过，接着说道。 “甘果，啥时候有时间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老妈接着甘果的话说道。我就更奇怪了，老妈这话明显是转移注意力，为我开脱。我以为老妈听到离婚这两个字，会质疑，会惊讶，会崩溃，可是她表现得那么平静，更让我迷惑！ “好的，阿姨，我有机会一定去。” 甘果回答完老妈的话，又转向我：“雪晴，你脸色不太好，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喝酒，咱俩好好聊聊。” “好的，改天见。”我勉强应付着，钻进了汽车。 我一路轰着油门开回家，车上谁也没有说话。 拎着东西要进家门的时候，宋姨从她的小商店里探出头来，看着我对老妈说道：“多带雪晴出去走走是对的，老窝在家里，别焖出病来。”我哐地一声推开大门进了院子。 也许我的脸色很差，屋里气氛凝固，就连小涵也老老实实靠在姥爷身上，闷声不响地玩着新买的玩具。 “妈，你都知道了呗，你是怎么知道我离婚的？”我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 “是我告诉姥姥的。”小涵在一旁回答道。 “你？”我彻底遗忘了小涵虽是个孩子，但也是个知情者。 “刚回来第一天我就告诉姥姥了！”小涵不抬头，边玩着手里玩具边若无其事般的说道。 我崩溃！我想起了那天老妈和茹姐的窃窃私语，我想起了不再唠叨的老妈，我想起了半夜醒来总是看到她那忧愁怜惜的眼神……我早应该想到，可我怎么能想到！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告诉宋姨和甘果了？”我对着老妈抬高了声音，我觉得不可理喻，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妈没必要弄得人人皆知。 “我跟宋姥姥讲的，那天我去买吃的，宋姥姥问我爸爸怎么没回来，我告诉她我妈和我爸离婚了。” “这是个小地方，有点啥事一会就传遍了！”不爱讲话的老爸在旁边轻轻说道。 我扭身冲进了房间，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眼泪像决堤一样冲了出来！世上最可笑的大概就是自作聪明的人，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却没想到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看着我像个可怜的小丑一样在演戏！一想到那些同情的怜悯的望向我的眼神，而我还傻傻地装着风情万种，我的心里就像有一万把钩子在撕扯，疼痛、愤懑、懊恼、委屈，那感觉就好像刚被这个小镇强**奸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