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颂不记得老太太打了多久或是多少下才收了手。
只记得老太太走出堂屋的一瞬间,她直接跌坐了那片混着水和灰尘的水泥地上,狼狈地用忍不住颤抖的胳膊支撑着上半身。
那阵麻木之后,腿上疼痛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钻心的疼。
裴雪颂忍不住眼里泛起了泪意,却仍固执地忍着,不想让它掉落下来。
多不值得。
裴雪颂硬撑着站了起来,推开家门靠在了门对面的老长椅上。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认识的,客气且生疏地打个招呼。不认识的,眼神交接瞬间便匆匆别开。
又有谁会知道,她的身上,她的心里,藏了许多许多的伤呢。
温度依旧不高,冷得让她清醒。
裴雪颂准备回去了,不管要回去的是家还是“地狱”。
余光中一道久违了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间,不知怎的,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坚强的情绪又被打破,瞬间泪了目。
裴雪颂在何战走到自己面前之前重新整理好了表情,掩去那些负面情绪,笑得乖巧。
“何叔,你回来啦!”
何站坐到裴雪颂旁边,身姿挺拔,像是歌里唱的“站如松,坐如钟”。
“嗯,这次正式退役了。”
何站是一名军人,和裴雪颂的父亲裴经当初一块儿去部队服的兵役。
不过裴经服满2年后就退役经商了,何战则继续留在了部队,一当就是这么多年,至今未成家。
因为去年演练过程中受了伤,不适合在留在部队了如今也已准备着退役转业。
裴雪颂安慰他:“没关系何叔,你已经是我见过最棒的兵人叔叔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爸,我最崇拜的就是你了!”
何战闻言一笑,“就你嘴甜!”
“我说的是真的啊。”
“嗯,知道了。”何站突然又想起来别的什么,继续道:“对了,我给你带了巧克力,还有几本书,跟我去拿?”
裴雪颂差点就要说出那个“好”字,又想到自己站起来免不了一瘸一拐的模样,赶紧急刹车。
又改口道:“何叔,你不是退役了吗?现在不就有时间呆在家里了吗?那些东西等我想看想吃的时候直接去你家找你好不好?”
何战应了声好,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也算看着裴雪颂长大的,应该是除了裴父裴母之外最了解她的人了。
再联系到何战一开始以为裴雪颂只是被冻的有些发红的眼眶,何战看着她,眼神坚定地问:“她是不是又打你了?”
裴雪颂以为自己演的挺好的呢,毕竟她的演技可是骗过不少人,没想到在何叔这儿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也不觉得窘迫,只是勾着唇微微一笑:“何叔,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何战怒了,本来就一副军人的严肃模样,脸本起来更有点吓人了。
“你这丫头!”
“何叔,没事儿,不严重的,我穿的厚,不太疼。”
“打你哪儿了?腿吗?”
裴雪颂极度佩服何战的观察能力,瞒不过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走,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真没事儿...”
“站的起来吗?我背你。”何战说着,就蹲在了裴雪颂的面前。
她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何战接了水先给裴雪颂做了冷敷,看着那一道道又青又紫的伤痕,脸色很不好看。
“为什么不躲?”
裴雪颂浑身那点儿能拿的出手的做校霸的功夫都是裴经和何战教的。
裴经教了点儿皮毛,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何战每次去裴经在城里的家蹭饭时教的。
何战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不健在,部队里一年到头难得放的那么几天假,几乎全都在裴经那儿度过。
为了避免裴经和夏澜每次都给他张罗一场又一场的相亲,何战就借着教小雪颂功夫的理由推脱不去。
后来雪颂初中那会儿,一家三口出了车祸。除了雪颂被夏澜死死护在身底,两口子一下子全都不在了。
何战把裴雪颂当亲闺女一样疼着,心疼得要命,自己在内心发誓一定会替裴经照顾好雪颂,但监护权毕竟不在他的手里。
裴经在城里和夏澜一起打拼出来的那套房子被裴老太卖了,裴雪颂被送回了黎水市跟着她和裴经的弟弟裴纬一家人。
裴经裴纬何战三个人从小是一起长大的,而何战和裴经的关系好到情同手足,但和裴纬却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
裴纬太老实了,不是说他没出息,而是确确实实没什么骨气。
娶了个老婆每天在家逆来顺受,儿子被裴老太惯的都敢对他爹指手画脚,男人最失败的模样也不过如此了。
裴纬虽然怂,但确实是老实善良,裴老太和他媳妇儿欺负雪颂的时候,他也会偷偷摸摸地对着雪颂好。
但是人有不测风云,后来在车间脚受了伤,成了残疾人。
老婆跑了,裴纬死要面子,出去喝西北风都不愿意回来。
何战这处房子本来都要卖了的,但考虑到雪颂还在这儿,便没舍得,每次放假回来都要回来看看,给她带些需要的东西。
雪颂在裴经夏澜那儿也是个从小捧在手心里的,虽然脾气像男孩子,不怎么拘小节,但也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的苦。
回到黎水,却被裴老太看成是他们老裴家的扫把星,凡是家里出了坏事儿都要归咎到裴雪颂身上。
何战每次回来看雪颂,有百分之六十的时候孩子都是受着伤,这还仅限于何战不经常放假的情况。&公*众*号:甜文强推小铺
所以可想而知,这孩子平时有多么受罪。
甚至,何战还亲眼目睹过裴老太打雪颂的场景,上去拦了下来。
和裴老太太讲道理又完全讲不通,何战只能教雪颂怎么躲,怎么减轻一点儿对自己的伤害。
裴雪颂学了,刚开始的时候是管用,可时间长了,被裴老太发现了,只要她一动,便会打得更狠了。
裴雪颂坐在沙发上没有声音,仰着头看向何战:“躲了,她会打得更狠的。”
何战说不出话来了,脸色自始至终都很难看,转过脸去又找了药来。
“这个,涂上。”
裴雪颂接过何叔递来的药,“谢谢。”
“这药你带回去,做备用,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当一回事儿了,你何叔把你当命一样地疼着,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折腾自己,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呀?”
裴雪颂突然就有点懂了“铁汉柔情”四个字,眼底的泪意再也忍不住,视线模糊地落在面前的这个铮铮铁骨身上。
“何叔,我欠你的钱以后会还的。”
何战又是一怒:“你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裴经不在了,我这个干爹就是你亲爹,哪有供女儿上学还要还钱的?”
裴雪颂傻傻地笑了,抬手用衣袖蹭掉泪水。
“来,吃块巧克力。”
“好苦”
“苦就对了,跟你何叔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
第二天一早,何战牵着辆自行车候在巷口等着裴雪颂出现,丫头包都没背,不过看走路的样子倒是不怎么明显的一瘸一拐了。
“何叔,你怎么在这儿?”
“‘私人宝马’接公主殿下上学。”
“哈哈哈”
“你上学都不用带包的啊?”
这......这裴雪颂可不能跟她何叔说,她昨天旷了半天的课,绕着黎水骑了一圈儿单车又去日料店唠了会儿嗑吧?
“额,作业写完了,没有带的必要。”
“小丫头怪厉害啊!”何战一脸宠溺加骄傲。
裴雪颂很心虚地“呵呵”了两声,坐上后座。
“何叔,你把我放在学校门口早餐店就行了!”
“你小姐妹又在那儿等你?”
“是啊。”
“正好,请你们俩一起吃顿早点。”
由于裴雪颂今天和平日里一个点儿出的门,但是有“专车接送”,所以到早餐店门口的时候,柏清允还没人影儿。
裴雪颂有些尴尬:“何叔,清允她点儿不是很准,要不改天?今天你先回去?”
“谁说我不准点儿的?”
说曹操柏清允到,身后的豪车还在转弯掉头。
三个人一起进了早餐店,点了得有五个人份儿的早餐。
“嘭”地一声,柏清允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什么?老太婆又打你了?”
裴雪颂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声说:“你小点声,我不要面子哒?”
柏清允“呜呜呜”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消停了一点儿后裴雪颂才松了手。
柏清允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理智分析:“姐妹,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个北大清华,使劲打她那副重男轻女的嘴脸,离家还远,到时候挣了钱就不给她花,气死她算!”
何战喝着粥,一脸笑意地听着俩小姑娘热烈地讨论着,时不时也插上两句。
三个人仿佛在策划着“逃离老太婆计划”一样,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时不时又义愤填膺。
当然,最激动的主要是柏清允。
说真的,要不是看在是裴雪颂血缘上的奶奶的份儿上,敢这么对她的小姐妹,柏清允估计都能直接带人上门拆家了。
“你们是不是快上课了?”何战看了眼表,好心提醒道。
柏清允不假思索:“这才几点啊!早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