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
裴雪颂拐了好几条街才到奶奶的裁缝店,店铺不到十平米,除却靠窗的一台老式缝纫机,剩下花花绿绿的布堆满了屋子,花纹和样式都透露出一种年代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奶奶”
裴雪颂没什么情绪地叫着,手上利索地把地上多余的边角料捡起来放好。
裴老太没正眼瞧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见人没事儿做了,才板着一张常年见到裴雪颂不会笑的脸,厉声道:“把筐里的线头儿拆了。”
“哦”
裴雪颂听话,把包放在一旁水泥地上,搬来了小马扎开始干活儿。
今年裁缝店生意冷清不少,以往过完年刚开铺子那会儿都有不少老顾客,今年往往一天都等不来一个。
裴老太这两天火气特别大,再加上裴雪颂开了学,不能从早到晚待在店里帮她,老太太脸上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你叔和小亮都走了,晚上我也没什么心情做饭,你自己弄点儿吃的吧,菜橱里的肉都不准动,小亮说过两天可能还会回来。”
裴雪颂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句,分了下神,手里的剪刀差一点儿戳到肉,幸好反应迅速地收了回来。
小亮是裴雪颂叔家的独苗,老裴家这一辈分儿唯一的男丁。
去年大学没考上,那点儿分数上大专,倒贴钱人家都不要。无奈跟着他爸,也就是裴雪颂的叔裴纬出去打工去了。
裴纬左脚有残疾,就因为这个,老婆还跟人跑了,觉得没脸面在黎水待着,就去北方城市找了份一个月一千多的活儿,过年过节才愿意回来一趟。
裴亮从小是跟在裴老太身边长大的,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是从来没让他受过一点儿苦,在家里基本是小皇帝似的存在。
过年回来,一分钱没挣着,老太太摸着裴亮的脸,还心疼道:孩子在外面打工受苦了,都瘦了。
裴雪颂当时心里就呵呵了,老太太八成是上了年纪,眼神儿不太好吧。
裴亮那哪是瘦,分明在大城市胡吃海塞还圆了一圈。
一个名义上说是在外面累死累活打工的,天天让家里给他寄钱,裴雪颂都不知道到底裴亮在外面到底是打了个什么只出不进的工。
裴雪颂干完了活儿,拐了条巷子,来到了一所又破又旧的老平房,面积不大,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
裴家院子对面是前段时间刚被房地产商拆迁,准备建商品房的大片废墟。
宽敞的水泥地一侧还有一条褐色、油漆都脱了皮的长椅。
裴雪颂突然就想起那天在这儿遇见竹聿名的场景。
和下午那人冷漠的背影相似,但却有着别样的温度。
裴雪颂推开吱呀叫的锈铁门,走进厨房。
菜橱里放着的是前几天老太太特意上街买的排骨和红烧肉,每样都剩了一点儿,室内温度低,油都凝成了固体。
裴雪颂伸长了手,从最里面端出了一碗咸菜,袋子里还有几个馒头,分两批买的。
有昨天剩下的,还有今天中午剩下的。
裴雪颂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老太太不舍得宝贝孙子吃剩的,特意去买了新的来。
裴雪颂把发硬的馒头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加了水的锅里蒸。
早吃晚吃都得吃,就算她现在不吃,明早也会成为她的早饭。
*
第二天清早,裴雪颂单肩挎着包走到学校附近时,柏清允已经在旁边的早餐店等的都睡着了。
裴雪颂眼尖,立马就认出了同伙儿,走进去戳了戳柏清允的脸。
“干嘛呢?跑人家早餐店来睡大觉啦?”
柏清允终于等到人,努力睁大了眼,还是掩饰不了浑身的困意,有点含糊不清道:“我老爹昨天和我哥吵架了,吓得我都不敢在家里多待,别说在一个饭桌上吃早饭了,了。来来来,陪我吃点儿,我都要饿死了,昨天晚饭也没怎么吃,肚子叫了一夜。”
裴雪颂被她这梦游似的神情逗的不行,笑着问:“那你吃不就完事儿了吗?还非得等我?”
“有福同享啊,少废话。”
两人又在早餐店墨迹了20分钟,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学校门口。
熟悉的保安大叔的假笑又如约而至:“又是你们俩啊,你们俩是大宝吗?非得跟我天天见?”
裴雪颂又发挥了她天然无公害的长相优势,笑起来那叫一个甜:“这不挺好的嘛!”
保安大叔挥了挥手作罢:“算了,你们俩进去吧,下次少迟到几分钟啊。”
是的,你没听错,保安大叔交代的是“下次少迟到几分钟”。
要是搁别的同学,肯定是“下次不准迟到”,但对这俩要求显然不能那么高。
毕竟案底在那儿,没旷课就算不错的了。
保安大叔一年偶有那么几天抓不到这俩人迟到的身影,还有种今天的班儿白上了的错觉...
记忆深刻的还有去年一次早上,保安大叔和另一位年纪稍长一点儿的大爷一起值班,不出意外地又抓到了这俩姐妹。
结果这俩人不知怎么的,就跟大爷聊嗨了,还被邀请进保安室里一边儿喝茶一边儿聊天,大爷顺便还让自己站门口给他们爷仨放风。
想起过往种种,保安大叔都欲哭无泪。
俩人到教室时,晨读课都快结束了,老孔身为一个学校唯一一名男英语老师,又作为高二十三班的班主任,对晨读这事儿抓的还挺严的,虽然柏清允并不知道开学一节正式的课都没上,有什么好读的。
昨天新同学落座后,教室里就没有任何一个空位子了,所以第五排连着缺了两个人还真是明显的扎眼。
下课铃声响,裴雪颂和柏清允踩着点儿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全班包括孔德华都对这俩人行之以“注目礼”。
晨读的声音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逐渐削弱,这时候老孔的声音就格外突出了,全班都听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迟到?”
裴雪颂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
老孔打断道:“我不想听任何借口!”
裴雪颂:“......老师,那个,是这样的,柏清允她家里出了点事儿,我早上看她站路边都要哭断气了,就好心安慰她,没想到没控制好时间就迟到了。”
柏清允:“???
对,老师,是这样的。”
柏清允点着头,话说到最后几个字还特意音量放小了些,低落了下去,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孔德华看了看左边:一个常年蝉联年级前三的学霸,肯定不会撒谎。
再看看右边,家里除了钱就剩钱了的大小姐,此刻一脸精神萎靡马上就要昏过去了的样儿。
嗯,他觉得这个事儿应该是真的。
老孔脸色松了松,声音也稍微不那么硬气了,又心疼孩子,好心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要不出来跟我说说,老师看能不能帮你开导开导。”
柏清允赶紧摆手:“不用,老师,雪颂刚才都给我讲的大彻大悟了,不用麻烦您了,你看我现在都活蹦乱跳了。”
孔德华觉着吧,这姑娘应该是在强颜欢笑,明明眼睛哭的肿得都快睁不开了,还不愿意让他知道,可能是小姑娘和他有代沟不愿意讲吧。
唉,他也不能强逼人家。
孔德华走到教室门口,拍了拍柏清允的的肩,语重心长道:“唉,有什么事儿扛不住找老师啊!别哭了,眼都肿了。”
裴雪颂身子转向另一面憋着笑,心道:她那是熬夜熬的。
全班同学见证了这俩姐妹花在班主任面前上演的这出大戏,一边想拍手叫好,一边又忍不住地笑。
两人大摇大摆回到座位上,中间又弹出来个圆脑袋,桌子也跟着吱呀呀地晃:“姐,戏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不要命.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