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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

世俗事集

我的男朋友失踪了。

前一天,我们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下次约会去什么地方。

今天,他就突然消失了。

没有一点征兆。

除了手机里几百页的聊天记录,还有合照之外,我居然找不到其余有关他的任何东西。

我的家人和朋友虽然知道他,但也只见过寥寥数面。

我一遍遍拨打那个熟悉的电话,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我只能去他的住处找他。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我本以为是他的母亲,但询问过后才知道。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把这套房子卖了出去。

这个中年妇女,是这套房子的新主人。

出了小区,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这次手机里的提示音不再是无人接听,而是空号。

空号。

他的手机号被注销了。

除了他本人,我不觉得还有别人能做到这件事。

卖掉的房子,注销的手机号。

看来,他是在故意躲我。

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把最近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

没什么异常的。

我们在一起一年了,感情一直都很好,连吵架都很少。

他很宠我,但我也不是仗着宠爱无理取闹的人,我们一直都相处的很和谐。

我们都有稳定的工作,他是医生,我是设计,都是体面高薪的工作,也算是门当户对。

至于外貌,那更是没的说了,郎才女貌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我们的。

想了半天,我也没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躲我。

我和他相识在医院。

当时的我刚做完一场大型手术,我的父母因为忙,没空陪我,而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都有自己的工作,很少来看我。

虽然住着高级病房,一切都是最好的,但自己一个人,也难免孤独寂寞。

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主治医师,还参与了我的手术。

本来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他不忙的时候,总喜欢来我的病房找我聊天。

反正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有人陪我,我自然是开心的。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彼此互生了好感。

出院那天,我们就确定了关系。

我们的工作都很忙,经常见不到面,但这从没影响过我们的感情。

无论多忙,我们空闲的时候都会给彼此发条消息。

他曾经用午休的两个小时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只为见我一面。

我有空的时候也常去医院看他。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医院。

小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住院,没有人陪。

后来做完手术,我发誓这辈子除了生大病,我再也不会踏进医院一步。

但因为他,往日讨厌的医院也变得可爱起来。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吧。

因为喜欢,讨厌的东西也会变得可爱。

胆小的人也会变得勇敢。

勇敢的人也会变的胆小。

他失踪的第十天,我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无数个电话,依旧没有找到他。

我突然发现,这一年来,除了他的同事以外,我从没见过他的亲人和朋友。

一个也没有。

我想了许久,还是准备去一趟医院。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在医院工作了,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眼。

我打了个出租车,一路上忐忑极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然,他不在。

他的座位已经换了主人,也是曾经参与过我手术的医生。

我还记得他姓张,我们说过几次话,也算是认识。

我询问了他的情况,得到的答案也在我意料之中。

他早已经辞职,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我向张医生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他却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盒子。

我顺手接了过来,有些疑惑。

“这里面都是他当时离职没有带走的东西,我后来联系他也联系不到,既然你来了,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保管吧。”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是几本笔记本,上面潦草的写着一些笔记,无非就是病人情况和一些药的名字。

我有些失望,本以为盒子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合上,但一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木制的盒子落地,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我急忙蹲下捡起掉落的东西,张医生见状,也蹲下帮我一起收拾。

“这不是……”

听到声音,我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发现他紧锁着眉头,手里正拿着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着。

那张照片,好像是从盒子里掉出来的。

“张医生,这张照片是?”

“这……”

我看他有些欲言又止,便伸手把那张照片拿了过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白裙子,在一片花丛中转圈,笑靥如花,好看极了。

也难怪张医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张照片上的女孩,不是我。

但看他的表情,他或许应该知道些什么。

“张医生,这女孩?”

听到我这么问,张医生尴尬的笑了笑。

“好像是他的前女友吧,我之前见过几面,不过隔得远,我也不太确定。”

我还没说话,张医生又急忙说。

“不过你也别多想,我跟他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从没见过这张照片,估计是他夹在什么地方给忘了,这一摔给摔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向他道了谢,拿好东西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你的身体……最近有出现什么排斥反应吗?”

“没有,挺好的。”

他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那就好,心脏移植毕竟是大手术,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但还是要注意的。”

“谢谢张医生关心。”

回到家里,我又仔细翻了一遍盒子里的东西。

但除了那张照片,和几本笔记本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拿着那张照片端详了许久。

照片上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

但和我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这一年来,我从来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关于这个女孩的任何事。

除了这一张照片外,我对这个女孩,一无所知。

我也不知道,他的失踪,是不是跟这个女孩有关系。

我把那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从下午看到天黑,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我伸了个懒腰,打开了台灯,准备再研究研究盒子里别的东西。

我刚准备放下那张照片,却发现在灯光的照射下,照片的背面有一些细微的反光。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照片背面有些地方凹进去了。

我拿到台灯下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的背面,发现上面好像是一些字迹。

似乎是有人写字的时候不注意,把照片垫在了下面,字迹透过纸张留在了照片上。

我找了几个合适的角度,借着反光,才看清了照片上的字。

她偷走了她的心,我要她……

后面就看不清了。

不过这几个字,就已经够我琢磨许久的了。

她偷走了她的心,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谁,偷心……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第二天,我请了假,又带着这张照片去了医院。

我总觉得,医院里或许还有人认识这个女孩。

我把女孩的照片给了几个和他很熟的同事看,但除了张医生,别人都没见过这个女孩。

又折腾了一上午,毫无收获。

我有些郁闷,低着头一边想事一边走路。

“哎呦。”

耳边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现在的小姑娘走路怎么不看看路呢。”

我撞到了人,急忙抬起头想道歉。

“徐医生?是您?”

我有些惊讶。

徐医生是我的主刀医生,一年前那场手术就是他给我做的。

徐医生看到是我,眼前一亮,没再计较我撞到他的事,急忙走了过来。

“小姑娘,是你啊。怎么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徐医生是这个城市里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了,他这一辈子,一共做过三次心脏移植手术,前两次,一个失败,一个没挺过排异反应,我是唯一成功的,所以他对我的印象也很深。

“没有,我身体很好,今天来医院是有点事。”

听到我这么说,徐医生笑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看到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我心里也开心啊。”

“这还要谢谢您呀,徐医生,要不是您,我哪有命活到现在。”

我和徐医生寒暄了几句,聊到最后,他突然叹了口气。

“唉~”

我有些诧异。

“徐医生,怎么了?”

徐医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头子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小姑娘你别见笑。我就是想起来给你捐赠心脏的那个小女孩了,她当时也是跟你差不多大,可惜啊……”

说道这里,徐医生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不过下面的事我也能想到,她的心脏给了我,自己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我也莫名的有些伤感,赶忙和徐医生道了别,准备离开。

“唉~小姑娘送来的时候还是穿的白裙子,都被血染红了,可惜啊……”

徐医生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我本不想继续听,但听到白裙子,我突然想起了那张照片。

“徐医生,等一下!”

我把包里的照片掏了出来,递到了徐医生面前。

“徐医生,您看看,这是不是给我捐献心脏的女生?”

听到我这么说,徐医生一脸严肃的接过了那张照片,掏出口袋里的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唉~”

徐医生摘下眼睛,叹了口气。

“是她,真是可惜了啊,那么年轻的姑娘。”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这几天的奔波劳累全在这一刻返了上来。

我一时没撑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消毒水味,依旧是那间熟悉的高级病房。

我支撑着坐起来,却发现我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母亲现在居然坐在我的面前。

我有些诧异。

“妈?”

看到我醒过来,她先是长舒了一口气,又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没怎么,妈,就是最近太累了。”

听到我这么说,她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要不就别工作了,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我苦笑了一下,抱住了她的胳膊。

“妈~你知道我的,我不想在家混吃等死,做个废人。”

她白了我一眼,轻轻推开了我的胳膊。

“没事就好,妈妈先走了。”

我有些伤心。

“妈,你才呆了这么一会,就要走吗?”

“妈今天是刚巧有事,路过医院,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才抽出一点空来看你,妈还有合同要谈,你自己乖乖的,费用妈妈已经交过了。”

我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委屈,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

我伸手把背后的枕头丢向了她。

“忙忙忙!你们都忙!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吗?每次住院都是我一个人,你们还记得你们有这个女儿吗?”

我母亲是个急脾气,听到我这么说,她也来了气。

“我们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过的更好吗?你这个病本来就是无底洞,爸妈要不努力赚钱,怎么给你治病?要不是咱家有钱,你以为给你移植的心脏能来的这么轻易吗?”

母亲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偷走了她的心。

我疯了一样赤着脚从病床上下来,从旁边的椅子上找到了我的包。

我拉开拉链,一股脑把所有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照片还在。

我拿起照片,跑到了她的面前。

“是不是这个女孩,我的心脏是不是她的!是不是!”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着问我的母亲。

看到我拿的照片,她有些懵,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后,她的表情就变了。

“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你不用管这个,你就告诉我,我现在的心脏是不是她的?”

她眼睛转动了几下,叹了口气。

“是。”

“当时给我移植心脏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没死?”

听到我这么问,她有些生气。

“你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我什么意思,你就只需要告诉我,她是不是本该活着的。”

“不是,该活着的是你。她出了车祸,你当时病危,你们的配型很合适。”

我有些崩溃。

“车祸严重吗?她必死无疑吗?有没有救回来的机会?”

母亲有些烦躁。

“你的问题太多了,你不用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救回来,你只用知道,现在她的心脏在你的身体里,她不死,你就要死。”

母亲推开门,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她偷走了她的心。

我偷走了他女朋友的心。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了。

因为我偷走了她的心,所以他要偷走我的心。

只是方法不一样罢了。

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回想着这一年来我们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原来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让我爱上他,再狠狠的抛弃我。

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些事,按照我的性格,我肯定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肯定每天都会想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是不是我哪里不如别人。

没个几年,我是不会走出来的。

要毁灭一个人,最先毁灭的,应该是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的心。

虽然知道了这一切,但我依然无法平复我的心情。

我无法责怪我的父母,她们是为了救我。

我也无法怨他,这是我应受的。

我想过去自首,可我想不明白我犯了什么罪。

似乎,搞明白了这一切,比被蒙在鼓里还要让人难受。

我无法想象,当时的他,在给我做手术时,捧着那颗鲜红的心脏,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肯定以为那是我的新生吧。

可下了手术台,他却发现那颗心脏是他深爱的女朋友的,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崩溃?愤怒?无措?

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

我甚至觉得,我现在经受的这一切,都太轻了。

我只是会经历几年的抑郁期,他的女朋友却付出了生命。

这个惩罚,真的很轻。

出院那天,我依旧是一个人。

我本该习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身边少了个人。

我忍了忍眼泪,抬头走了出去。

我再也不要来医院了。

我伸出手,准备拦个出租车,却被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叫住了。

“哎哎哎,小姑娘。”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

我伸出手指了指我自己。

“阿姨,您是在叫我吗?”

“对对对,就是你。”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有些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阿姨,我们认识吗?”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来我家找你男朋友的那个小姑娘?”

看到我依旧很疑惑,她皱了皱眉。

“就是你男朋友把房子卖给我没跟你说,你不记得了?就前段时间。”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她,难怪有些眼熟。

“哦哦,想起来了,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情,就是你男朋友东西没搬干净,还留了一些,我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今天正好看到你了,就想着让你拿走,也不能一直放我家啊。”

又是没带走的东西。

我本来想让阿姨直接丢掉,毕竟上一份没带走的东西留给我的心理冲击已经够大了。

可我还是克制不住我的好奇心,跟着阿姨回了家。

倒不是什么大家伙,只是一个上了锁的密码本。

我向阿姨道了谢,把那个本子带回了家。

我盯着那个笔记本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我输入了我的生日。

密码正确。

我有些诧异,他应该恨我入骨的,怎么会把我的生日设成密码。

翻开第一页,开头就是那句话。

她偷走了她的心。

我自嘲的笑了笑,继续看了下去。

我要她家破人亡。

我心中猛的一震。

这是他原来的计划吗?

我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页,满满的都是他写下的字。

上面详细描述了他的计划。

他要如何欺骗我,如何暗地收集我父母的罪证,又要如何把这些公之于众。

一页一页看下去,我才发现,这本笔记本,记载了他的计划,他做的事,还有进度。

是的,进度,让我家破人亡的进度。

我父母生意做得很大,手里自然不会干净。

而他收集的证据,已经足够让我父母身败名裂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放弃,抛下了这些证据,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越到后面,他的字迹越潦草,似乎是有了什么阻碍。

翻到最后一页,我笑了起来。

最后一页只有三个字。

是我的名字。

我抑制不住的笑着,笑出了眼泪。

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弃辛苦收集的这一切了。

原来被偷心的,不止是我。

南柚白她偷走了她的心,他偷走了她的心,看似是赢家,其实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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