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迁？

南海八百里沧溟深处的，漆黑的海底里，偢然空灵。

　　于无尽的黑暗里显出一丝亮光，一闪又一闪，像盏小灯般挑逗着周围的鱼儿。那是一颗有着柔和细腻莹光的珍珠，伴着她的，还有一扇水蓝暗纹的贝壳。

　　她还未有表字，单名小汤圆，而更常被唤做的是圆子。不必问，自然是她位那不靠谱的娘亲起的这些个奇怪名字，只记得彼时娘亲说过，圆溜溜胖乎乎的，自然是那人间美味的汤圆才配的上。于是便被冠以这个名。

　　青天是够不到的，她只得无语问大海了。

　　小汤圆如今应有三百岁了，头上顶着两个总角，身着一袭水绿色的衣衫满海底地跑来跑去。她的娘亲是花界的精灵锦觅，与那海里的鱼虾不同，她是没有爹爹的，因为花花娘亲告诉圆子她是她一个人生的。

　　“在我们花界，小花小果子都是埋在土里长大的，晒太阳，饮露水，自然就会长大，是不需要爹爹这个东西的。”

　　“爹爹，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是珍珠吗？”

　　“自然不是，”锦觅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像是忆起什么开心的事，竟一时口不择言，“他嘛，是个散仙。”

　　小汤圆觉得自己很是聪慧，三言两语便将话套了出来，她曾在花花娘亲的红尘镜里看到过人间的伞，自然有些堪忧她那便宜爹爹的容貌。那怎般好？她心目里的爹爹也应是圆圆的才对。

　　“娘亲，你会不会记错啦，爹爹真的是伞仙吗？”她有些委屈，花花娘亲的记忆力向来不好，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将她独个丢在这海渊里一百年，苦涩的海水与茫茫的黑暗笼罩了她一百年，还是贝壳一直哄着她，给她讲些故事。

　　“唔，他的确不是伞仙，是娘亲胡说的，当然是和我们圆子一样是珍珠啊！”锦觅揉揉汤圆的小脸，心虚的低下头去，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这般较真。算了，她安慰自己，也怪她一百年来未陪着汤圆，致使她与自己不亲近，只要不出什么事便好。

　　知女着莫过其母。尽管锦觅千防万防，小汤圆还是瞅准时机留了一道音便跑了，只是三天后，她又灰头土脸的滚回来了，确乎是化作真身悄悄滚回来的。

　　“你去哪里了……”锦觅还未说完，小汤圆便早已扑到她的怀里呜呜的假哭道，“娘亲骗我，爹爹不是珍珠，孩儿走遍南海，寻遍了所有的珍珠，全不是爹爹，途中又在珊瑚礁处遇了一位仙人见我面善，要抓我去天界，还好跑的快，要不娘亲你便看不到我了。”

　　终究是躲不过去吗？可不是，小汤圆除了那双眼睛不像他，剩下皆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这也便是她将圆子藏着的原因之一。

　　她的嘴角的动了动，不由得感叹她真是肖似于她的母亲，同样是将自己的孩子藏起来，该来的总会来，或许这便是天道不可违之理罢。然而此刻终究不能让天界发现圆子的存在，如今这南海八百里沧溟决不可继续再待下去，唯有红尘浑浊的凡界可以收敛气息，不失为一处藏身之地。

　　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如意。锦觅记得上次到此还是几百年前，如今早已物非人非，唯有那处依山傍水的宅院尚未有一丝变化。可笑的是，如今她灵力散尽，竟连一处院子都变不出，更遑论保护圆子。

　　放眼望去，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沙。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吗？”

　　“是啊。”锦觅揉了揉她的头，“圆子会听娘亲的话，莫要离开这里好吗？”

　　看着小汤圆点了点头，锦觅略松了口气，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不问世事，不问六界，永远也不会分开。

　　日子平淡而毫无波澜的流逝，白云苍狗，转眼间，已过十年。

　　锦觅的身子愈发糟了，本就毁去了少半的真身，又受这纷杂的凡间烟火，再加上旧疾复发，着实有些吃不消。好在小汤圆很乖巧，并未惹出些乱子。

　　汤圆最近忽然着迷于修习，锦觅便时不时传授她一些低阶术法，她的天资很好，不多久便全能学会，锦觅很放心，待她灰飞烟灭后，圆子也能照顾好自己。

　　汤圆很喜欢诗经里的一篇《淇奥》，原因不为其他，只是花花娘亲在听到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时，总会温和地笑着望向园内那座小亭，她苍白的脸上会有那么一丝血色，即使视野所及之处只有微风拂过。

　　她很好奇，于是跑入凉亭里找着娘亲所心心念念的物什，寻觅无果。在她转身回首时，忽然看到锦觅震惊的眼神，干裂的嘴唇开闭，那嘴型分明是——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