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一切都永不停歇。
而人生处处苦难,却也遍地鲜花。
、、、
第一节 最美不过初相遇
汉宫中热闹非凡,今日是皇帝接李夫人进宫之日。
曾藏娇的黄金屋如今荒草连天,曾盛宠一时的卫子夫自缢身亡。皇宫这个地方,永远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不会缺的就是美人。
红色罗裙,轻纱遮面。一抹纤瘦的倩影端坐于床上。朱唇轻抿,眸子里满溢的欢喜。这就是今天的主角,传说中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李央央。
其实,李央央不是李央央。
故事得从皇帝年少时说起。
汉武帝年少时,曾独自一人偷偷跑去打猎。追逐一只梅花鹿时迷路,误入山间一片花海。大红色的花朵,鲜艳可爱。而花海中间一抹小小的身影。
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姑娘?可需要在下帮忙?”
小姑娘转过头,眨了眨眼睛。玄色长袍的少年眉眼如画。
她突然觉得特别委屈:“先前一只受惊的梅花鹿从这里跑过,踩伤了我的叶子”姑娘伸出手,手臂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好疼。”
“叶子?!”少年有些吃惊的望着小姑娘。“姑娘,你?”
“我不叫姑娘,我叫啊萝,是一只小花妖。”面前的少年明显因这话退了一步。
“花,花妖!”他强装镇定。“太傅说过,妖精都是要祸国殃民的。”说完匆匆跑开。
啊萝不解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她感觉到他的恐惧。但是他恐惧什么呢,小花妖并不明白。只是手臂上的伤疼的厉害,她忍不住哭起来。嘟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好了,小花妖,你别哭了。我,我替你包扎伤口吧。”
啊萝抹了抹眼睛,先前那个玄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他蹲在秋萝面前,用手绢轻轻的擦拭伤口,然后涂上随身带的创伤药。他做这些的时候,很是认真,手微微的颤抖。
啊萝乖巧的让他摆弄伤口,突然开口说“你别害怕,这是我家,没有人能欺负你的!”
少年手一顿,放下啊萝的手,站起来背对着她。“我才没有害怕。”
之前他跑着跑着停下来回头看,小姑娘瘪着嘴抽泣,那样子可比不得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般梨花带雨。但是却让人觉得特别心疼。他跟自己说“我可是太子,怕什么小花妖!”
啊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少年拿出从皇宫带出来的碧玉糕,递给啊萝。晶莹剔透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啊萝自出生开始就呆在这隐蔽的山谷里,从未离开过。她的食物就是甘甜的露水,可口的野果,芳香的花蜜。这种人间的美食是闻所未闻的。
对于小太子来说,这些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块小小的碧玉糕能让眼前这个小姑娘这样开心,大眼睛都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
第二节 护他一世无忧
飞机就是快啊。我站在剪秋谷入口的时候这样想。
凌宇那个家伙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个离中华大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他也给我安排好了一切。等我忙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得去赚好多钱,毕竟财富嘛,谁不喜欢呢!
剪秋谷是是小山村里的旅游景点。别的没有,漫山遍野都是剪秋萝。
剪秋萝,石竹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与大名鼎鼎的母亲花康乃馨是近亲。花瓣的形状杂乱尖锐,似乎是被人用剪刀随意裁剪过似的,又因为在开放在秋天,因此得名剪秋萝。
竹林里,白衣少年衣角飞扬,剑穗摇晃。
红衣小姑娘手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你输了。”
“彻哥哥,你就不能让让我吗?人家还小。”
“你还小?几百岁可不小了!”
“我……”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管,几百岁在妖精里面也是小的。你是不是嫌弃秋萝老了,呜呜呜…”
白衣少年露出少有的笑容,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迈步。一边说“继续赖在地上可没有碧玉糕吃了”
“碧玉糕!”小姑娘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蹦蹦跳跳的跟上少年。
那年小少年遇见小花妖,岁月一晃而过。少年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秋萝也长成了美丽动人的窈窕佳人,只是嘴馋却是丝毫未改。
而作为生于皇室的少年,成熟的太早,承担的太多。皇室家族里从没有亲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而啊萝,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人,也许她并不能算是人。
看着她馋嘴,耍赖,听着她撒娇的叫自己“彻哥哥”,手上他送的铃铛喧闹不息。他想“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宫中那些空有一副人的躯壳,却满肚子坏水,表面一套,背后一刀的人,绝对比不上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妖精。
可是,作为太子,他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
“啊萝,我……”
啊萝咬着一口碧玉糕,听见他说话,停下来看着他。
“过几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是吗?啊彻要过十六岁生辰了,那啊萝今年应该送什么好呢?”啊萝歪着脑袋思考。
过去的几年,阿彻每年生辰都会收到啊萝送的礼物。有绣的歪歪扭扭的手绢,有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小人,也有做的难吃的不得了的一碗粥。他想着,眼中一闪即逝的苦涩。
“阿彻,你生辰时过来找啊萝。我保证这次送你的礼物……”
“啊萝”他打断她的话,“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像个普通人一样,连自称都不自觉的变成了“我”。可是生于金瓦碧墙的宫殿,又有哪一个能真的是个普通人呢?
平凡对于他来说,才是奢求。
“我要做皇帝了!”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啊萝。“十六岁生辰时就是我登基的日子!”
“啊彻,做皇帝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开心?”
果然啊,就算是一个背影,她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难过。自己在这个迷迷糊糊的小花妖面前永远藏不住情绪。
“做皇帝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换了个称谓罢了。”是啊,有什么用呢?连立后都要立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
“那天,同时也要立陈阿娇为后!”
啊萝笑容都没有一丝停顿,只是心中却隐隐作痛。“啊彻,没关系的,不管你要娶谁,要立谁为后,啊萝都会永远陪着你。”
从遇见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的那天起,啊萝就从未迷茫过。她暗暗告诉自己“哪怕倾尽所有,也有要护他一世无忧。”
也许是偏执了些,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认定的事,从不会改变。
而且她也真的做到了倾尽所有。
、、、
第三节 许你一世繁华
剪秋谷里有一间特别的小店。
翠竹搭成的小屋,店主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青石板街的路上,下着点点细雨。我撑着一把油纸伞,悠哉悠哉的走着。
嗯…这次,碧玉糕的香味,是我刚下飞机时就闻见了吖!
皇帝走进他的新房,握住女子的手。眼神迷离,显然是喝醉了。
“啊萝,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我许你一世繁华,现在实现了。”皇帝轻轻撩开女子遮面的红纱,温柔似水。
“啊彻,我不要一世繁华,我只要你幸福。”
就这样,花妖啊萝冒充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与皇帝一起,用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谋,成为史书中的一个传奇女子。
自此,宫中盛传,新来的李夫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皇上日日流连于李夫人宫中。
直到有一天,宫中来了一个道士。
陈阿娇陈皇后,因巫蛊之术被处死。而卫子夫卫皇后也是因此事牵连,自缢身亡。虽说这些事情中有很多人为因素,明里暗里免不了使了些阴谋诡计。但是也或多或少表现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于超自然的神秘力量的信仰。
作为皇帝,自然是不能信这些,并且明令禁止。只是,日日相伴于身边的女子不也是超自然的吗?
那段时间,皇帝来李夫人宫中的时间渐渐少了。即便是来了,也绝不留宿。
帝王心最是难以揣摩。宫中流言蜚语是最不缺的,一群女人每天除了打扮自己,争风吃醋。另外的时间都是用来八卦了。当然,墙头草更是随处可见。“失宠”的妃嫔自然是会被处处刁难。
而对于啊萝来说,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能真正伤害到她。让她日渐消瘦的,是那个许诺她一世繁华的男人。
金銮殿里,一身金色龙袍的男子端坐在龙椅上。冕旒上的玉珠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那一串铃铛的喧闹。
“大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皇上,妖物祸国殃民,请皇上趁早决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自从她进宫以来,确实帮着他做了很多事。否则,那些不忠心的臣子是如何告老还乡,对外征战是如何打的敌人节节败退。而她也是知道皇帝最多秘密的人。
作为皇帝,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他不能掌控的因素存在。此时,膨胀的利益心压过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他眼中只有如今一身宫装的妇人,再没有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她是妖,怎会真正爱上朕。为了社稷江山,为了黎民百姓,她不能留。啊萝,对不起了!”
外界传言,天妒红颜,备受恩宠的李夫人患上恶疾,药石无医。
宫殿中,一袭月白色宫装的女子端坐与红纱帐中。脸色苍白。
“啊萝,朕的江山如今一片繁华,你可为朕高兴?”
“皇上的江山如何,与我无关!”
“啊萝,从前你不会唤朕皇上…”
“从前,皇上也不会在啊萝面前称朕。”
皇帝脸色忽然黯淡,是啊,那都是从前了。
秋萝看着那个慢慢消失在宫殿拐角处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指点江山的皇帝,不再是当年那个为她带来碧玉糕的小少年了!
宫殿中突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子,自顾自的坐在雕花黄梨木凳上。丝毫没有一个外来人的该有的觉悟,还尝了尝白瓷盘里的碧玉糕。
“唔,没有当年的好吃了!”
“当年?啊若姐,我们都回不去当年了!”
“啊萝,你后悔吗?若不是为了他耗尽法力,又如何会被那个半罐子的道士重伤,困于这纱帐之中呢?”秋萝的白色裙摆染了鲜红,异常妖艳。
“这些年,我看他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皇帝。他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别看他从小就是太子,那种从小被人明枪暗箭的感觉一定不好受。”鲜血随着眼泪在裙摆上晕开,仿佛一朵朵盛放的花。
“可是,啊萝陪了他那么多年啊。他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呢?啊若姐,你知道被最爱的人伤害的感受吗?他不需要用一刀一剑,就足矣置我于死地。我恨他!恨他不信任我,恨他眼中只有他的天下!”
“啊萝,就是这样啊,你爱他,就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是你自己亲手把武器交到他的手里,此后你的悲伤快乐都由他一手决定。”
是的。当年我救了啊萝。带她离开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人心难测。今天与你缠绵悱恻,说尽温柔言语的人,明天也许就冷眼相待,甚至想取你性命。所谓承诺、誓言,不过是荷尔蒙作用下的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效力。
浮世一生,甜言蜜语可以喜欢,但是,千万,千万别当真。
、、、
第四节 佳人难再得
“嗯~,这次这碧玉糕是我当年第一次吃的味道了。”
“啊若姐,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袭红色轻纱的女子轻笑道。
“是啊,我还是老样子。你呢?”我坐在这竹屋里,四处张望。
“我?”她站起来,手腕上的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吗?那天阳光特别的明媚,天空蓝的不像话。花瓣轻轻落在他的玄色长袍上,又被风吹远。”
她看着窗外的大片剪秋萝花海,脸色红晕。
“当年我与你分开后便来了此处,种下这漫山遍野的剪秋萝。开了这间竹屋小店。
这些年我看遍人间烟火。村头那对老夫妻从青梅竹马到白头;茶馆的老板娘被一个风流男子欺骗,却依旧在茶馆守候一生;河边那个小伙子在摘送给心爱姑娘的粉色荷花;门口的小花猫慵懒的晒太阳。
这世上的一切都永不停歇。而人生处处苦难,却也遍地鲜花。
当年,我的快乐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幸福是真的,怨恨也是真的。我恨过他违背我们的誓言,也怨过他对我不留情面。
现在,我都想明白了。人生,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是啊,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最好的结果莫过于释怀。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花妖是回不去了,成长是岁月里无可避免的事。
“不过,啊萝,我千里迢迢的过来,你不是就给我一碗心灵鸡汤吧?”
“自然不止”啊萝自窗边回到我对面坐着,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叩打桌面,歪着脑袋看我。“啊若姐,我可能要离开了!”
我依旧一口一口的吃着碧玉糕,以后可能是吃不了了,因为我知道,她说的离开,绝不是从中华大地到这样一个异乡的小山村的离开。所以我等着听接下来她的道别。
“于我来说,这世间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了。只是世间事,有因必有果。我手上沾上的鲜血,是时候还了。只是,啊若姐,多希望我能再听你奏一曲浮世啊!”
我置身漫山花海里,花香沉醉。
啊萝终究是没能再听一遍浮世。
在我汉服长裙右边衣襟的那个小口袋里,装着一块赤色晶莹剔透的水晶状物体,中间是一朵绝美剪秋萝。
那是啊萝的精魄。
说的难听点,我这次来这里是给她收尸的。所有神仙妖精都有精魄,肉体死后,精魄以各种宝石状存留世间,是很多追求一日千里的修炼者垂涎的东西。
像我这样早就放弃修炼,只追求美食与金钱的妖精自然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故人的托付,必然是要完成的。
至于她的本体,在这成千上万的花中,我可找不出来。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散尽修为,为这些花儿消散她当年的诅咒。至于诅咒是什么,既然已经过去,不提也罢,只是希望关于剪秋萝“怨恨,孤独的美”的花语能早日澄清。现在,这些花朵朵都是幸福的。
当年我第一次见她,红色纱裙,天真烂漫。后来,她轻纱曼妙,一舞倾城。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不可否认,汉武帝是个好皇帝。大好河山,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他也因此错失了良人。所谓爱江山不爱美人,大抵如此。
公元前87年,汉武帝驾崩。武帝死后,大将军霍光依照武帝生前意愿,上奏新即位的昭帝,追封李夫人为“孝武皇后”。
剪秋萝,石竹科多年生草本植物。
又名,汉宫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