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夏安安便在道观里一年复一年，参详着无尽道藏，静看着纷扰人间。
京城有很多名流小姐，随着时境过迁，曾经的芳华绝代也泯然众人。
少年将军娶了户部尚书的幺女，也算是对他仕途有利，他可以为情和愧疚来找夏安安，也可以为了青史留名放弃夏安安。
这世上或许有真正的情爱，却绝不是少年将军这般模样。
她不怨他，缘分已尽，前尘的事情便归前尘。
她偏安一隅，外面的世界却每日都在唱大戏。
宣晖二十二年，南疆附属国来朝，除却王子贺鸣与一干大臣外，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道士。道士号太上，传闻他已有三百岁，鹤发童颜，一身白衣，背负一把慧剑，行走间冰封万里，有移山填海之能。
盛世年间，道法不昌，世人不相信那道士的能力，皇帝也是将信将疑，把这传闻当成了附属国自抬身价的玩笑。
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道士真有能力，谁也不知道附属国带着这位道士是为了造反还是为了献礼。
08.
侍弄花草的时候，道观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头紫发，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寒冬腊月的冷气，把几盆花草直接冻枯了……
“你是南华道人？”
冷冷的语调就像一把冰渣子。
夏安安皱起了眉头……她的目光停在了来人的剑上。
“我号太上，我听闻你是大庆里最顶级的道士。亮剑吧。”
……
夏安安有些尴尬，我觉得你对我和修道有些误会，还有……最顶级，她什么时候成最顶级了？
“我不会剑。”
“其他武器？”
“没有。”
“……”
太上将剑收了回去，转身便走：“原来是不会修道的蠢人。”
夏安安见他踏空行去，目光仍旧停在那把剑上——“曼陀罗”……
09.
大庆国宴，因着太上的存在，皇帝便象征性地请了夏安安去。这其中多半还依着她宰辅之女的身份。
夏安安一身道袍，轻弄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门面。皇帝见了她的模样，心下满意，遂把她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坐着，这真正要捧的是可冰封万里的太上，不是她。
宴会上见了不少熟人，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的少年将军，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大理寺丞玉落……
视线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夏安安回以微笑。
“陛下，不知这位佳人是何方人物？可否赐予臣？”王子醉醺醺地抱着一名婢女，直勾勾地盯着夏安安。
夏安安淡淡地向他敬了一盏茶水：“我乃修道之人，谢王子爱重。”
王子发出嗤笑，他似还要言语，皇帝却摆摆手和稀泥，眼光一转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朕也领略过了仙君的风采，王子可否割爱，让仙君留在宫内，朕当以掌中明珠赠你。”
公主的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龙椅上的父亲……
王子倒是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他转过头问太上：“听闻大内藏书无数，你可愿意？”
太上点点头，这正是他现世的原因，修为瓶颈，只好下山寻找先人道藏。
“哈哈哈……那便说好了。宫里有处前朝研制丸药的天命台，太上便住那儿吧。”
丸药……
夏安安目光看向压抑不住泪水的公主，内心隐隐有些触动，她不顾旁人的目光站了起来。
拂尘一扫，指向太上。
“你的道错了。”
太上眸中似有万千冰雪，他断情绝欲，不爱世人，便是真的视苍生蝼蚁。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一生的悲哀。王子和皇上是为了政治筹码和私欲，这满宫殿的人生活在政治里，在私欲里，在斗争里。
却没多少人生活在清明中。
人也是无情，无情便对他人心狠，苍生多磨难……
灵台空明，夏安安闭上双眼……竟又是悟了。
她当初以醉梦中亲历自己的人生踏上求道之途，见世人种种不免有以万物刍狗之意，她破了情爱却并没参透，这也算是无情道的路子。
曼陀罗断情，她今日见了太上不似活人的冰雕样子，无情……真的是对的吗？
无为，清净。
如果无情真的是对的，那么先前太上来找她时，花草又为何枯萎？它们是因为有情而存的吗？它们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情与爱，一呼一吸平常至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是情，不是无情，是忘情……忘我忘天地忘心之情。
……
太上拔剑迎面向她刺来。
她不闪不避，金光大作，云雾缭绕……她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得以白日飞升。
10.
那是一个传说，在醉仙楼里，有缘人可以梦到前尘，得遇修道契机。
皇帝求长生，盛世亦倾覆，一时楼台烟雨，道观香火鼎盛，却再也不复当年白日飞升的传奇。
“不问苍生问鬼神，呵。”青衣书生不屑地看着道观门前排着长队的百姓。
……
数十年后，又是一个盛世。
醉仙楼的传说仍旧不变，只是传说里白日飞升的人变了几轮。没人再相信那些毫无新意的神鬼之谈。
太上的曼陀罗剑断了，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他来过醉仙楼很多回，这是他来的最后一回。
他的道错了吗？
可能错了吧……他彻底放下芥蒂，不求道只求醉一场，醉梦中，他安然死去，酒坛边他亦魂归天地。
朝闻道，夕死可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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