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旧文章，一边读一边颇有慨叹。
大概是不知当年为何，总之比现在让自己觉得舒服许多。喜欢胡思乱想，亦敏感，亦宽怀，喜欢高谈自省，亦悲沉，亦乐观。那时候笔底文字会有“平心静气，向光而行”的自求沉稳，也会有“愿善良，再愿自由”的明和向阳，有“恶毒但真诚，固执且孤傲”的无谓自容，也有“开开心心，笃定成长”的自我坚定。
那时候时常跟别人说的是，我不迷茫啊，我有目标，我有自己想要的。我知道我想去哪，也知道我该去哪。
直到发现，那个会写“我要我是我，我要我快乐”的自己慢慢地锋芒渐无，棱角磨尽，只剩下呆滞且普众的“没关系，谢谢你。”
我以为那些是温柔，是成年途中遇刺求缓，趋向温柔的道路，是理所当然，是自然而然。
直到有一天，位处众人目光下的时候，我才发现，从前单纯厌恶那些没有缘由意图打探目光的自己，开始变得不自在，甚至是退缩。
我好像变得胆怯了很多。
胆怯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评价，甚至是别人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带着碎石头。
可是以前，对于以前，那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过去了就过去了，没过去也没关系。一切都无所谓，我是我，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以前的容小颜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自我得很，也清狂得很。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无所谓，哪怕众人皆醒，她要是乐意醉，就会那么醉着，无管她人目色神情。
不像现在，不比从前。
个中有七月八月，九月十月，然后再一年。
回想起来，才觉得略有唏嘘。
当然有根源，而根源，不过就是环境。
人随物移，物化人化，物幻人幻。然后失无可失，悔不当初。
那时候的心情总是起起伏伏，仿若四季片刻，春秋匆匆，冬夏也无常。
那时候有过血泪汩汩的恨，从心底幽暗处爬起，难以克制地生长，恨意它咄咄逼人。
直到八月去，九月来。
一直误以为九月会是救赎。
九月确实是另一个新起点，可是到底不同于想象，亦或者说是期待。
至少我所期待的九月，应该是在烟雨朦胧的江南。
江南，江南。
心头之恨。心向不可得。
喜欢江南就像喜欢诗人描述塞北荒野时候的诗情画意一般，明明是塞北孤烟寂，诗人笔下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何其美好，让人不由得就心生了希望和隐盼。
那时候在纸上胡写乱扯，天马行空，无所顾忌。
会念起“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诗句，也会就着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悠然想象去热切盼望。
炙诚无畏，一心向前。
那时候，一切都是浮云，唯有远方，势不能挡。
小姐姐说文人情怀多浪漫，可那浪漫里缺了点承担现实的勇敢。
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勇敢，所以热爱远方，且高声呐喊。只是没料到，勇敢也有保质期，且这保质期就像鸡肋。新鲜去得快，旧意不舍得，两头争端，各向悲伤行去。
她们都说，有些故事是谓之青春，但敌不过现实。所以再多的遥遥盼望也终会成为心底的石子，一粒粒落下，直到尽数被埋落心海，再也听不见回声，看不见踪影。
花落归土，那时候的凤凰花，终究要在六月过后匆匆谢去。而花落之处，依旧是香消玉殒，和我看不见的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是隐隐有个声音在呐喊，然后小声而固执地呜咽着，意图反驳，意图扭转。
它说不是谓之青春，也不是年轻时候天马行空不可控的幻想，心生向往，也不是三分钟的热血，而是真的喜欢，真的渴望。
真的喜欢，所以依旧惦念，纵然未可得。
真的渴望，所以依旧幻想，纵然还遥远。
也是因为真的向往，所以胆怯，既向且怯，既怯且向。
浮云势如流水，散尽往事，留下唏嘘。
所以留在当下的人任由过去和未来拉扯，无动于衷，满心灰尘。
她说心事沉重，恰如距离，大海汪洋，小舟已搁浅。
那时候可能年轻，所以觉得天南海北皆是岁月，岁月分厘，熬不过初衷。
后来才知道，竹筏之上，有人怆然涕下，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无力。
思思想想，左不过是落入窠臼的俗事俗例。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平和中近向懦弱的腐朽，也不该是惦念中愈发无能的慌乱。
都不该如此。
谁说成长的温柔是碎石落地，落地无声。谁说浮云之势，势必要像游子天涯，麻木奔波。
她们说，你应该是勇敢的。
她们说，你应该还是你。
可是我麻木得好像一块木头。
这木头里钻不出火花，只剩下一地的碎屑和粉末。就像那时候有人说，等你再大一点，就不喜欢发朋友圈了。因为你会觉得自己幼稚。
那时候我还固执地反驳说我不会。
我说写文字是我的习惯，而朋友圈会是那个出口。
直到四月，沉默不言。
一月尽，二月满，三月行，四月默。
诸事皆无趣。
我终于把表达欲克制住了，但不是因为从容自洽，而是因为丧。
丧从心起，所以所有说过的看似正能量的话，也在那些时候变成了咄咄逼人的耳光，让我觉得，往事真的了然无意义。成长就是不必回头看。
有时候听着宋冬野的歌，依旧还是会丧，可是在丧之余想起楠神说我只是因为文人情怀作祟，所以多敏感，其实那都没关系。
就又会有那么一些些的慰藉。觉得没关系，忧伤就忧伤吧。那也是自己。
自己是自己。
但，隐隐又不对。
直到有人说，我觉得你好像不一样了。可是我更喜欢之前的你。
以前的容小颜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然后说一句“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不变你怎么会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好”来呛对方一个哑口无言。
可是现在的我，会默认，会点头，甚至也会觉得，对，我好像也更喜欢从前的自己。
我喜欢她的勇敢，那些毫无根据的自信，没有底气但胜过胆怯的盲目乐观。
我喜欢那些，因为那些才是光。
岁月终将老去，万物消散，皑皑白雪也会积尘，可是那些都不会黯淡。因为它们是光，是热爱，也是灿烂。
我喜欢那些灿烂，它们被留在文字里，每每我回头，就能看见文字里的自己，有着与俗世不苟的理想，有着与现实不谋的勇敢。
我喜欢那些。那些才是我。
当时说文字是救赎的自己，文字现在依旧是我的救赎，而你写下的那些，更是我的救赎。
我喜欢你的文字，如同喜欢你一般。
希望你好。
也希望我好。
希望你继续勇敢，我也希望我勇敢。
万物是光，远方在万物中央。
我走向远方，那便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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