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天起,郑明去厂里又是打字又是整理的把一应资料准备齐全,又亲自监督着印了一些防伪产品的小样,把厂子的证照全部复印了一遍。赶上礼拜天姐姐们来找,他又领着老婆孩子去嫩江边儿与姐姐们烤了一回肉。白发苍苍的姐姐们埋怨郑明不去看她们,郑明只好推脱说自己太忙,老婆也在一旁耐心地做解释工作,这才消了姐姐们的闲气。如是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北京那边来了电话,请郑明过去。咱们的宝贝疙瘩听了当然心花怒放,暂且放下家里的一切杂事儿,买了车票即奔北京来。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还不敢买卧铺,总算是到了北京站。见天色已晚,心说有啥事明天再说不迟,在大栅栏那儿找了一家既干净又便宜的诚信旅馆。在公共浴室里冲了一阵,回到客房倒头便睡。
天还没亮,郑明就被看升旗的一群南蛮子给吵醒了,有心想责怪几句,可又怕驳了人家的爱国热情,加上自己心里有事,更加睡不着。心说自己来北京这么多次,也没说看一次升旗,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也去看。想罢洗了洗脸,刷了刷牙,离了大栅栏,奔天安门广场来。
广场前的国旗杆旁早围了一大群人,郑明早就听说南来北往的中国人到北京来十有八九都会来这国旗下感受一回,一遇到节假日和国庆节,要头天晚上就来,在广场上蹲一宿。
现在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北面的天安门看,功夫不大,就有人压低了嗓音轻说:“来了来了!”郑明没见人影,就听见整齐如一的脚步声,如同天边渐近的闷雷,又似闲庭里信步的夸父一般。
郑明也随着众人伸长了脖子望,早见一队整齐如一的礼仪兵从天安门里走出来。人们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们列了队在国旗杆的四周,满广场霎那间回响起令所有的中国人都已烂记在心了的激昂的小号声……看着渐渐升起的国旗,郑明忽的泪满眼眶,努力瞪大了眼使泪不流出来,可泪水还是不听他的,顺着脸颊一泻而下。偷眼一见旁边的人,几乎也都和他一样,索性不去管他,抬着泪眼一直看着国旗升到杆顶……
升旗仪式完毕后,郑明随着众人渐渐散去,不经意间向东天一望,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那太阳让郑明觉得好温暖、好亲切,不由得自心底里谢谢那些南蛮子们。心说:这五千年的文明古国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断档,龙的子孙们历尽了沧桑和磨难,就该像这国旗与纪念碑那样,让中国人觉着安心才是正理。
吃罢了早饭,郑明的余兴未尽,又去纪念碑下盘恒了一回。见西南边楼房上的大钟已过了八点,这才想起来该给刘勇挂个电话,拿起手机拨通了号。
不大的功夫,刘勇接了电话与他唠,柔柔的北京话让郑明听着挺舒服。俩人定好了地方,郑明穿过地道,在老北京站边儿上的停车场里等着。半小时不到,郑明与开车来的袁伟明和刘勇见了面。袁伟明问他住哪儿了,郑明回说住的天桥。对方也没深问,开了车拉着郑明回到袁伟明的单位,又见了一位办公室的张主任。
谈话间,郑明才了解到对方的一些底细。刘勇的姐夫袁伟明是在他当年空军的战友开的公司里任职。这家公司目前隶属在一家国有投资公司的旗下,牌子的含金量很高,以后搞业务大可以放心,实力保证够大。又听他天津、上海,湖广、四川的一阵神侃,郑明见那小白脸儿的张主任并未说啥,挺沉稳的一个人,当下即主动介绍自己的防伪技术如何如何。
末了,张主任这北大的毕业生也基本算听明白了,一边儿的刘勇又主动解释了一番没报专利的事。郑明又把防伪行业协会的入会表拿出来给大家看,称这次顺便把入会的事儿也谈明白了,那意思里多少带一些老王卖瓜之嫌。
张主任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事我们老总知道,袁主任也跟我们老总说过,不过老总太忙,把这事托付给我,让我看看,算是替大家把把关、跑跑腿儿;等到时机成熟了,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商量如何把这事做起来。你看你是不是先忙你的,给我一点时间,也好搞一下调查,毕竟这是个新行业,我们都不太懂。”
郑明闻听,忙拿眼睛去看袁伟明。袁伟明说:“郑厂长,这也是应该走的路子,大家都放心了,我们下边的合作也就愉快了。这么着吧,北京的路你不熟,我上午也没啥事,先送你去防伪协会办入会的事,你看怎么样?”
郑明把该留下的留给了张主任,随袁伟明和刘勇出了公司的办公室。下楼坐上车,袁伟明先把刘勇送回单位。
刘勇下车前对郑明说:“你以后就直接和我姐夫联系吧,相信你们的事会一帆风顺的。”袁伟明拉了郑明又去了趟防伪协会,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可会员证却还要审批,索性把事情托付给袁伟明办,自己也落个清静。
俩人互相把电话、手机连同传呼机号都写明白了,郑明见这一次一定是办不完了,索性对袁伟明说:“大哥,要不然我先回去?我还想去天津办点事儿,有啥事打电话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袁伟明说:“行。你放心,我出生在东北,长春是我的老家,咱们都是东北人。我这个上司是我在沈空时的战友,再说这买卖是个好买卖,利国利民还利己的事我就不信他不干。”俩人说着话,正是中午时分,郑明又请袁伟明到饭店里吃了顿饭,这才告别了他去北京站买了到天津的城际快车,奔天津来。
上了火车刚坐下,一抬头忽见一个熟人坐在对面,旁边还坐着个美人儿。不等郑明说话,先自与郑明打招呼,那杨州炒饭一般的普通话让郑明听了很是不舒服。
“呀——郑老板,真是巧合!”
咱们的宝贝疙瘩当然认得吴盛有,见丫撸胳膊挽袖子的还故意把自己手腕上的金表露出来,心里很明白他的意思!有心想别过脸去不答理,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硬起头皮答腔:“是吴老板,幸会!吴老板又到哪里发财呀?”吴盛有连忙打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郑明说:“我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就在离金台路不远的金叶大厦里包了房间,郑老板有机会光临。”郑明一见那名片上竟然写着什么文化发展公司,不由得打鼻子里嗤出一股笑来,但随即今天天气哈哈哈地附合说:“吴老板真是大气,竟然把公司开到了北京,还文化发展。厉害!佩服!”
吴盛有知道郑明的话里带刺儿,还是腆着脸介绍说:“郑老板,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嘛!我在北京可住了一年多,大街小巷差不多都熟记在心啦,北京的钱更好赚,啥时候郑老板想来北京发展,找我来好了,我一定帮忙。”郑明嘿嘿一笑说:“吴老板,你知道北京有个地方叫南河沿吗?”吴盛有一听这话,当即有些发懵地问旁边的漂亮女生说:“你知道吗?”
那位京片子大概也是北京郊区来的,晃了晃头称不知。吴盛有毕竟卖过几天书,子曰诗云的嗑儿多少还能整出几句来,忙问说:“郑老板,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给我当一回老师嘛,是不是永定门外的那边叫南河沿呀?”郑明心说:告诉你你也成不了孔子。嘿嘿一笑回说:“天安门左边有个汽车站,叫南河沿儿。”说毕又顾自地笑。这么一来二去地与吴盛有戏耍了一个多小时,又喝了他免费供应的饮料。临下车时吴老板又盛请郑明哪天去造访,郑明心说:去,去你妈的……嘴上却还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承。这么着在天津分了手。
郑明在天津住了一天。摸到自己所用的一些原料的生产厂去看了看,心里更加有数,自己那防伪产品一旦正式生产了,成本还能降下来。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一阵兴奋,溜达完沈阳道的古旧市场,又买了几样古玩,还想接着再走走看看山东的生产厂家,不想老婆给他来电话说家里发大水,大水都快要进城了。郑明不相信,可又没法不信,只好乘了当日的火车忙三叠四地朝家里赶。
火车一到黑龙江界,满车的旅客都在议论南南北北发大水的消息,郑明这才有些着慌。列车一过江桥,更加让人后怕——江水早漫过了甸子,围在路基边“啪、啪”地直叫板。火车如老牛一般慢慢驶过危险区,晚了近十五个小时才开回齐齐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