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光的图书批发生意正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于晓波也暂时忘掉与丈夫的不快,把孩子寄放在姥姥家,一心一意地跟着郑春光南南北北地来回跑。赵宏雁老师也乐得清闲,由小保姆侍候着专心致致地上层次练法轮。郑春光在生意上也格外的清清白白,为于晓波单立了个户头,只要赚钱就按比例地给她存上。三毛子来店里遇见几次,于晓波都舍了脸来低声下气地侍侯着,三毛子有心找茬儿,可就是狗咬刺猬。一次,三毛子生春光的气,竟在牧心斋里喝多了,郑春光拂袖而去,让三毛子着实伤了一回心。可于晓波不光把吐了一地的三毛子侍侯得妥妥贴贴,俩人还赤诚相见的同了回床,无师自通地在梦里耍了一回老同。于晓波还拉下脸来为三毛子又洗又涮地做了一回丫头,更加惹得三毛子对这“无毛鸡”爱不释手,索性隔三差五的来牧心斋一次,故意与郑春光吵。郑春光自己心虚,随便拿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之类的话搪塞即走人。
于晓波心知三毛子的本意,暗笑这毛子诡计多端,可自己也无端的对连那什么都是金色儿的三毛子特异的迷恋。一次竟然赤条条相搂着睡到日上三竿,被郑春光堵了个正着,气得郑春光破例如村夫般地骂街,被于晓波几句话给唬了回去。好在郑春光自己一身的毛病,见俩人相安无事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地陪他,也就少了一些气。可总觉得嗓子眼儿里好像塞了一只苍蝇,心说,我大概这也是报应,天天算计人家的女人,结果自家的女人竟被自己相好的给搞个通透。如果他知道自己早被一身鱼腥味儿的安大胖子给戴上了绿帽子,怕会是不光觉着吃了苍蝇。
这一天是圣诞前的平安夜,中国人过这一类的节日要比农历的节日淡得多,可三毛子从小即随父亲过惯了,自然很重视,亲自把向晖街自己的小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准备了一些好吃食,给于晓波挂了电话,明里暗里又一番叮嘱。于晓波当然明白,自己被这夫妻俩同时那什么,虽说有一些别扭,可还是感觉这俩人要比粗毛黑脸的张臣们悦目得多;况且自己的贴己正翻着跟头上涨,也就屈意逢迎。当下让郑春光早早的收了摊儿,又自做主张回了几个郑春光的约,天还未黑即打车奔向晖街来。郑春光知道这“无毛鸡”心思,却也无法挑明,索性左拥右抱地被这姐俩拥着做了一回快乐王子。
于晓波半夜醒来,见春光一人在客厅里抽烟,三毛子正呼声震天地在江河湖海里神游。她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的客厅来,自己也点着了一支烟,赤身裸体地坐在郑春光身边。见郑春光一言不发,又给他倒上一杯茶,问说:“怎么这种干醋你也吃?我们姐俩都爱你一个人难道不是好事儿?”
郑春光喝了一口茶说:“晓波,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才不理会你们的小孩子游戏,我是在想咱们的买卖。前段时间咱俩北京、上海的一通闲逛,你没看出一点儿门道来?”于晓波本是个极有灵性的场面人,自从跟了郑春光方觉出:“嫁汉女人穿衣吃饭”的乐趣,所以在春光面前啥也不愿多想,被春光一提醒,马上念头一闪,问说:“你是不是想搞那什么版?”
郑春光点点头说:“聪明!晓波,你看这从南到北的图书市场里最挣钱的可不是那些出版社,凭咱们的智力不会比山东、河北的农民差吧?咱们在家里做得再大,市场还是有限,不如变买家为卖家。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可靠的印刷厂,然后咱们自己选样品,在咱们国内的一些大出版社的那些常销书里找一些出来,然后再这么一加工,不就齐了。”于晓波想都没想便说:“郑明——郑大头不就在印刷厂吗?”
“他当然可算一条路,不过这小子最近跟我好像越来越远,这也怨我,重色轻友,不过最好再想点别的办法。”于晓波说:“我这儿有一本郑明的通讯录,是那天他在牧心斋打电话时落下的,不知道有没有用?”郑春光笑说:“是不是你使计谋偷来的?”于晓波红了脸回答:“你瞎扯,那大脑袋早就把我恨之入骨了。”幸好台灯的光线暗,看不出什么来,不过郑春光一提醒,自己不觉记起郑明的小钢炮来,想起那次忘情的疯狂,不由得红了脸暗骂自己说:骚货!臭不要脸。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郑春光靠去。
郑春光给郑明通电话的时候,郑明正在金瑛的酒店里,俩人如《甲方乙方》般正式签了一纸协议。金瑛的妹妹、妹夫又忙前跑后的为他们准备了一些“三香降临”类的酒菜儿,比金瑛白净得多的金珏如准小姨子般在郑明跟前晃来荡去的,时不时还插科打混地拿他俩戏耍一回。金瑛唬起脸来装相,心里却美得直冒鼻涕泡儿。郑明此刻心里正美,接过郑春光的电话,也不着急,先跟金瑛姐妹吃了顿饭,然后慢条斯理地朝牧心斋走来。
郑春光等郑明等得心急,在牧心斋里来回走动,想给郑明打个电话,又觉着不该主动。
于晓波见他从未有过的这般模样,提醒他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你怎么也沉不住气了?别忘了他还有二十来万的账在这儿,吴盛有早把剩下的那些货打给了你,只是郑明还不知道,你怕他啥?”
郑春光被于晓波一提醒,顿时有了主意,对于晓波说:“待会儿他来了你去咱们的批发店里看看三姐,我和他单独谈谈。”于晓波诡秘地一笑说:“你先谈,谈不成也许我能摆平他。”
郑春光忙正色说:“晓波你别太歪了,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况且你想做我还不愿意呢。”于晓波被郑春光一说,即羞红了脸道:“我还用得着跟他那样?早有秘密武器了。”
郑春光忙问:“你除了这身粉团儿还有啥核武器?”于晓波笑着不答,只说走着瞧。
二人正自谈笑间,郑明推门走了进来,见于晓波也在,不免尴尬,打岔问郑春光:“春光兄,怎么书店的牌子不见了?牧心斋好像又宁静了不少。”
郑春光连忙让座,解释说:“这里只卖一些精品的大部头,我在建设街那边又开了个门市,那里书店集中,好做生意。”
于晓波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郑明和郑春光俩人。郑春光给郑明倒茶、递烟,不知不觉间俩人均感觉双方生份了不少,南竹不搭北松地瞎客套一气。郑春光见郑明不谈正题,连吴盛有的欠账都不问,心说:这本家不知卖的什么药?索性挑开了说罢,即单刀直入地问郑明厂子近况如何。
郑明不知这位春光老兄的意思,想起老婆和金瑛说的警语,心说:祸从口出,还是少说为妙。即不软不硬地回说还可以、凑和着混,况且厂子也不是自己的,能帮得上忙就帮,帮不上忙也没办法。郑春光并不言语,拿出一摞子书来,也不说话,即摆在郑明的面前。
郑明看了看,无非是社会上正走俏的周易四柱、少儿百科之类的书籍,甚至有一本东北菜谱。他知道郑春光的用意,脱口问道:“难道你想搞盗版?”郑春光心说:你才是我兄弟。但并不正面答话,似喃喃自语又似念给郑明听:
“生话不是诗,
而是一块粗糙的顽石,
磨得人喊痛,
但也更为光彩、更为坚实。
人的一生难免会沾上一些黑点,只要我们把这些黑色的蝌蚪串起来,再加上一些休止符,就会产生一曲动听的音乐。”然后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郑明,相信那神态会迷倒这世间所有的那什么。
郑明知道郑春光的用意,所以他故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大打折扣,况且现在自己正忙着准备他那“原子弹”的样品,所以对郑春光的秋波反应迟钝,问说:“春光你啥意思?咱这不是明月岛诗会,你也不必咬文嚼字儿的,咱哥俩啥话不能说?干脆挑明了说多好,你想搞盗版书?”郑春光无言点头。郑明又问:“你是想找印刷厂?”郑春光又点点头。轮到郑明摇头了,说:“春光,我帮不上你,即使我答应你,厂长也不会答应!况且现在厂子里还不至于到穷不择路的时候,我也有我的事儿要做。春光,我还是劝你一句,即便咱们经商,也不要混到与山东、河北的那些农民为伍,除了假货啥也不会做……人间正道是沧桑,你的条件比我优越得多,到处题字赚钱,文化馆那边还有工资,再教几个学生,这牧心斋开得也不错,干嘛要铤而走险去做那冒险的营生?咱就是再无知,也应该比吴盛有强吧?”
郑春光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郑明,任由他信马由缰地说:“春光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又搞了个项目,是做防伪的。你说,我能往你那里掺和吗?我劝你也别做,当初我要不是担心厂子被吴盛有搞垮了,真想赔个底儿掉把他送进去,不为别的,只为出一口气。春光,我才下了那贼船,你可别再上去?”
郑春光嘿嘿一笑说:“郑明,也许你上的是贼船,我上的是大众号,你知道法不责众吧?中国这么大,地方保护,急功近利等等一切自然条件都在为假大哥发通行证,山西的假酒案只是个别的倒霉鬼。我去河北发货,假二锅头的厂子开在县武装部的院儿里;中科院农业研究所的辣椒种子还没上市,假的已经连本带利赚回来了;这图书更是,老百姓专买假的,为啥?从里到外,假的和真的一样,假的便宜,当然好卖。你看我前些日子进的四大名著、世界名著作品系列,全在货架上摆着卖不出去,为啥?价高,一套一千多块的金庸全集,假货三百就卖,真货能比得了?曹先生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多么深刻。”
郑明突然间暴发了一股豪气,冲口说道:“假做真时真不假,无为有处有未无……春光,改天我把样品做出来请你喝酒,你可以南南北北地找高手来破,如果我失败了,赔你一切损失,如果我胜了,这回恐怕要比嫩江饭店的档次高一些吧。”言毕不等郑春光醒过神儿来,转身出了屋子,没了踪影,留下郑春光一人在那愣愣地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胆子晒干了比窝瓜还大,居然改起曹先生的大作来?后生可畏!自思看来这条线是断了,还得另寻出路。忙又拿出于晓波给偷的郑明的电话本,仔细研究起来。那上面写着郑明平素替厂长跑腿儿时厂长给他的一些造纸厂和印刷及印刷材料厂的联系人和联系电话。研究了半天,不由得一乐,心说:晓波这骚娘们儿倒成了偷联络图的专业户了,但愿那代价别超过烟酒之外。想到此处,早把郑明的豪言壮语扔在脑后,一个人嘿嘿地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