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酒一直喝回到金瑛的家。又是一通洗涮的,从洗澡间直到金瑛的床上,郑明更加尽心尽力地爱了一次。随后,郑明浑身软软的不想起来,不由想起社会上流传甚广的那套嗑来:摸小姐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摸同学的手,赖在床上不愿走;摸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金瑛忙告诉郑明今晚出乘,小憩了片刻,重又穿衣出门。郑明下得楼来,发觉裤兜鼓鼓的,一摸是一叠钱。心知是金瑛塞给他的,顿时精神了不少,想要上楼送还,又一想自己正缺钱用,不如先用着,等自己赚了钱再好好报答。看看腰间的传呼是几点,不想传呼上显示有人呼他,想必是与金瑛洗澡时没听见呼机响。忙看号码,见是牧心斋的号,有心不回;细细的一想,自打与郑春光结识以来,这老兄没少帮自己的忙,不能因为吴老板的事而把自己的老朋友也得罪了。忙找到一家电话亭回电。还好,郑春光在牧心斋,郑明问什么事,郑春光只说好长时间没联系,不知郑明怎么样了,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郑明正在兴头上,想早点儿回家,又记着想给老婆买些好吃的,忙问郑春光有没有事。郑春光说没什么事,刚要接着说,这边郑明早挂了电话,付了话费奔农贸市场而来。
牧心斋这边郑春光有心让郑明过来,因于晓波正在里屋的床上睡着,特意跑到外间的分机接的电话,想不到郑明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心说郑明这毛兔子脾气还能不误事儿?遂叹了一口气称自己还有事,吩咐外甥和店员早些下班。外甥知道舅舅的脾气,也知道内室的床上正有一位大美人儿睡着,忙与店员关了门各回各家。郑春光回到内室,于晓波还赤身裸体地仰睡在床上。郑春光一见,又觉腹胀,忙脱衣上床,又轻车熟路地玩起老汉推车。于晓波本在假寐,见春光又上来,忙说:“春光,把我送你的录相带放一放,我想看看。”郑春光重又下地放上录相,无非是些少儿不宜的春宫片儿,二人重又边看录相边比划起来。
郑明和金瑛吃饭的时候于晓波就到了牧心斋。其实她早想来,可她与吴老板合伙在铁路街那边开起了书店想找郑春光题字,又怕被郑明知道不好,所以连话也没回地忙起来。这又是办照又是营业的,凡事开头难,吴老板又从大庆调来个老乡做于晓波的小工,折腾了好几个月,这才渐渐地走向正轨。吴老板整天南来北往地发货收货,不常见人影,好在于晓波铁路上熟人多,倒省了不少事,出货入货的忙过一阵,钱也分了不少。吴老板的色心又起,又想着和于晓波好一好。于晓波也知道吴盛有的心思,本觉着也无所谓,可一看吴老板那熊样儿,又恶心得要吐,心说我这个挂名儿的经理也不过每月一千五,到年底分红也不知道如何分、分多少,犯不着为了几个臭钱再让这小子污了身子。所以若即若离地不让吴老板得手。时间一长,心里倒想念起郑春光来。这天去车站上取完货送到库房,锁了库门又顺手拿了几本吴老板上次送她的录相带直奔牧心斋来。刚好郑春光与正信山庄的老板喝酒后回牧心斋睡午觉,于晓波忙进得屋来,一边主动与郑春光亲热,一边把路上想好的什么单位整顿须天天上班,。不然就得下岗等托词儿说与郑春光听。郑春光经历的女人不少,可从来未有人像于晓波这样招人想,心说大概自己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要还。于晓波和他说的话他全当耳旁风,先把于晓波按在床沿一通推拿,放松之后酒醒了大半,这才想起细问。于晓波却撒娇说要睡一会儿,郑春光竟言听计从,醒过腔来才记起郑明,忙打传呼。可郑明这小子不但不知马上回话,回了话还跟木头似的听不懂话,心说:这八岁男孩!不误事儿才怪。
第二天,郑明闲着无事,与厂长又论了会儿三国,看厂长像是有事的样子,忙告辞出来。到牧心斋坐了坐,郑春光刚好在。提起昨天打电话的事,郑春光问郑明道:“郑明,你忙三火四地干什么?话都不让人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郑明解释道:“中午就没回得去家,老婆偏要给我过三十岁的生日要庆祝一下,晚上再不提前点儿回去,我老婆可没你家三毛子那么好的性格。”郑春光欲言又止。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郑明忽然记起昨日金瑛写给他大眼皮家的电话号码,忙浑身上下翻了一遍。真不错,还没丢。郑明忙与郑春光说借电话用用,说毕拿过电话来拨号。
电话一拨即通,接电话的人问找谁,郑明忙问:“张福林在不在?”对方很不客气地回答:“我就是,你是谁呀?”郑明忙不叠地回答他说:“福林吗?我是郑明。”“郑明?……”对方略显迟疑问:“郑明?是郑大奔儿?”郑明忙答:“大眼皮,是我,你咋没上班?”张福林答:“我今天大休,你小子跑哪去了?这么多年没见你,有空吗?咱找个地方喝一杯。”
郑明忙问他家在哪,福林告诉他自己没房子,住车辆厂老婆的房子。郑明忙说:“桥洞子有个苦孩子饭庄知道吧?我在那里等你。”挂上电话与郑春光打招呼过后,急忙奔苦孩子饭庄来。
郑明到得饭庄,服务员小红正闲在吧台听音乐。还没到饭口,前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虎背熊腰的背影背对着他正坐在一张饭桌旁喝茶。郑明忙问小红道:“小红,有人找我吗?”未及小红答话,喝茶的那位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眨了眨比蛤蟆皮还略大一些的大眼皮,站起身如黑瞎子跳舞般地朝郑明走来,小蒲扇般的大手瞬间拍在郑明的肩上,差点儿没把他拍趴下。粗脖大嗓里跑出来的话震得饭庄里嗡嗡直响:“大奔儿头,你小子还活着!”
郑明的个头本来也不矮,可一米七二的个子站在人高马大的大眼皮面前,却显得又瘦又小。二人落座后,小红又给沏上茶水。郑明看老同学与学生时期不大一样,只是凭那大眼皮还能略找回一些从前的影子。当下俩人你一拳我一巴掌地戏闹一番,郑明忙又吩咐小红拿菜单儿。
大眼皮笑眯眯地看了看郑明,那模样要是不说话,谁还以为他要睡着了呢。问道:“郑明,十几年过去了,你证明了几道人生的证明题呀?”当年数学老师在上面讲数学题,郑明在底下搞小动作,老师讲到几何证明题时,随的一句“证明”把郑明吓了一跳,忙站起来答“到”,又把老师给吓了一跳,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不过郑明的数学学得还可以,有些个小聪明,故此教数学的杨秀云老师反倒挺喜欢他。可同学们常被郑明捉弄,现在可下逮着了机会,课上课下地挤眉弄眼笑他。郑明不以为忤,反喜滋滋地任他们说去,上数学课也认真了许多,成绩自然令数学老师很满意,并且当着全班同学面儿夸奖他,鼓励他能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答好人生的证明题。那些天郑明着实地美了几日,翻箱倒柜地从自己攒的破书里找出爱因斯坦的一句话来,抄在数学书的封皮上,兴奋了好一阵子。
大眼皮的一番话激起了郑明的感慨,二人边喝边唠,一顿感伤之后,郑明又恢复了顽心,调侃大眼皮说:“福林,就你这副尊容那小偷还不都从你的眼皮底下跑了?”看福林咕咚喝了大半杯的白酒,忙提醒道:“哥们儿,这可是酒,不是水,你这大狗坨子要是醉了我可整不动你。”
福林的大眼皮一翻,告诉他:“郑明,不是吹,这些年哥们儿全仗着这憨乎乎的神态唬了不少道上的高手,干铁路刑警这一行就是要眼睛亮,可你亮,那贼的眼睛也亮着呢,所以优点有时候就成了缺点。我们有句行话,你看上车后的旅客里哪位的脑袋不动可眼神儿不定的,保管不是警察就是小偷。可咱哥们儿这眼皮一搭拉,再加上长得跟山炮似的,都以为是哪儿的屯老二进城,反倒没有人注意。”
很自得地干了杯里的酒,接着说:“再加上咱身大力不亏,黄皮子手下的几个乖徒弟几乎都是老子逮到的。”黄皮子这人郑明略知一二,此人姓黄,是贼道儿上的高手,在去年铁路部门搞的那次南北联合的“猎鹰行动”中落网,因其狡猾,道上人称“黄皮子。”可转念一想,问道:“不对呀,金瑛说你打死人了,给开到大庆站班去了。”福林一听这话,顿时委糜了不少,声音也低了七八度,小声地说:“唉!别提了,那小子我抓了三个多月都没抓住他,可下子抓住了,可这小子知道自己杀了我们的眼线,进去也活不了,在安达站的站台上带着扣子就跑。那时站台上正停着客车,我本想打他的腿,可这小子该死,他想钻过车底跑到对面去,正低头的功夫我的枪也响了,当时脑袋就开了花。这哪儿是我打他呀?是他愣往我的枪口上撞……妈的,这小子临死还逗了我一把,背了个处分到大庆去站班。”
郑明连忙给他倒上酒,想着自己的事,忙对福林说:“大眼皮,哥们儿请你喝酒可不能白喝,你得帮忙。”福林一边吃菜一边问:“我还能帮你啥忙?我就会抓小偷,别的啥也不会。”郑明忙把自己在大庆的事一一讲给福林听,福林放下筷子,沉思了片刻说:“你先再上俩菜呀。”郑明闻听一看桌上,心说:我的妈!不知啥时候桌上的四盘菜只剩了些残汤,这小子怎么比赵宏雁老师还能造?连忙招呼服务员小红上菜。
福林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对郑明说:“我听说过社会上的这些事儿,这改革开放不但小偷多了,骗子也多了起来。这也难怪,当小偷不光要手艺精,还要能吃得了苦,挨得了揍;骗子就不同啦,西装革履的一穿,喝几顿酒,签几张合同,骗好了百十万的就来了。这么着吧,明天我白班,早上坐82次,我在12车等你,咱们一同去大庆,我再找俩大庆的朋友帮你参谋参谋,怎么样?”郑明端起酒杯说:“还能怎么样?”
第二天郑明早早的赶到车站,大眼皮张福林已在12车的车厢里等他。见郑明到来,忙领着他去后边的乘务员卧车休息。
到了大庆,福林先去派出所报了到,然后请了会儿假,说朋友有事找他。所长知道这位仁兄是乘警大队长的爱将,早晚还要回到刑警队,故此也就不太严格要求他。二人打车站出来,福林领着他七拐八拐地穿过会战大街来到中八路农贸市场边儿上的一家小酒店。
此时正值上午,店内很是冷清,福林喊了一嗓子:“四类,出来接客。”里间的后厨与餐厅间的门帘一撩,出来一位胖腰大脸的中年妇女,一见福林和郑明,忙在白净的面皮上堆起几道褶子来招呼:“三哥来啦,快坐。”说毕倒水沏茶。
福林问:“四类不在么?”回答:“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能回来。”话音未落,门响处站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手里拎着几样蔬菜。女人忙上前接过菜来拿回后厨,那人边与福林打过招呼,边过来与郑明握手:“你好,三哥今天是白班吧?”福林给二人互相介绍:“这位四类,大号张明,跟我是一家子;这是郑明,我的同学。”
四类忙说:“三哥,我一会儿正要去找你,有几位朋友去北京办事,要买明天的卧铺票,你看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福林说:“行,一会儿再说,今儿个找你有事儿,我这老同学想求你帮忙办点事儿,郑明你说。”
郑明心想:怎么这位得了这么个外号?
不过郑明先把与泰华公司做生意一事简单讲了一遍,那人沉思了片刻说:“现在这事儿多得很,要账无非两条道儿,一条是上法院告他,时间长、费用高,一般的拖不起;再一个就是找社会人儿摆平,速度是快了些,可基本上也只能要回一半儿,弄不好还能惹出些祸来。这样,我正好在教育口有个朋友,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先看看这人在不在大庆。对了,你有他的照片吗?”福林一看郑明的神色,忙说:“四类,这可不是外人儿,俺们是从小到大的光屁股朋友,咱们现在就去挂电话怎么样?”
三人打饭店出来,找到市场里的一间公用电话。四类拔了个号码,不一会儿即与对方唠了个不亦乐乎,可半天也没唠到正题上。郑明在一旁直着急,眼看着就要谈完的时候,四类的话锋一转,突然问对方说:“你最近看见泰华公司的吴经理了吗?我一个朋友想找他批一些货。”对方想都没想回答他:“他不是最近又在离你不远的百货大楼旁边开了一家书店吗?怎么你要买书?”郑明在一旁听得心都要跳了出来,一只手紧紧攥住福林的大手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说:你妈妈的,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