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本是舒爽的节气,风中却带来些许凉意。天儿慢慢冷了,整个世界都显得萧瑟寂寥。
天不遂人愿。几日过去,那病榻上不省人事的姑娘却没有半点苏醒的痕迹,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到,除了偶尔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毛,没有其他任何响动。
秦霄贤整日整日地蹲坐在床榻边上,给她讲讲书院里头发生的事儿,也不知她能不能听得见,只顾着一句一句如呓语般轻声说着,嘴角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
“师父今天又训我了,说我总是打不好快板儿,不如你聪明…”
“陶师哥回戏园子去了。这么些天不唱,戏迷们都该急了,你别怪他…”
“师娘给你和若雨做了衣裳,是你最喜欢的碧蓝色…”
“后院儿里的枫树叶都变红了,好看得很,你要是醒来就能看到了…”
秦霄贤的眼神空空的,只是怔愣着盯着林悠苍白如纸的脸,眼里少了刚见到她时满满的担忧,更多的则是无尽的心疼和难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着她,看她疼看她痛,没有办法帮她分担一丝的痛苦,无力感瞬间蔓延全身。
不要怕,很快就可以结束这种痛苦了,再忍忍。
秦霄贤的指尖儿轻轻划过林悠的眉心、睫毛、鼻梁,唇瓣,换回了孩童时的称呼:“小悠妹妹,旋儿哥要走了,不能陪着你了。”撩起她额边的发丝,夹在耳后,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你要乖,要照顾好自己。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如意郎君,安稳快意度余生。”
秦霄贤一笑,却生出几分苦涩来。本想冷静些偷偷和她道个别,可最后一句还是没忍住生了哭腔。真是不争气啊。鼻尖一酸,低头,一滴泪就打在了林悠的手背上。
将来,她会有良人相伴,会平安喜乐,会一生顺遂,不再有苦难与悲痛,也不再有他。
“一定要念着我啊。”
愿我所爱,平安顺遂。此生不会留下太多过错与遗憾,尽管没有我,你余生欢喜就好。
有些人啊,他可以替你疼替你痛,为了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哪怕永远都见不到你,也看不得你受苦。
秦霄贤附身轻吻她的眉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起身走向门边。回头看了看,不知怎么就是迈不出腿去。他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和不舍,坚定而决绝地关上门,神色漠然地走出院子。
床上的人像是做了噩梦,紧蹙着眉头,仿佛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气息颤抖混乱。攥了攥手心,又昏睡过去。
堂主和程若雨刚问候过师娘,正打算去学堂看看,一进前院儿就碰见了秦霄贤。张口喊住他:“老秦,干嘛去?”
秦霄贤转过身一愣,眼神僵硬木纳:“有点事儿。”
堂主一向了解他,要是换作平时,秦霄贤看见他们俩人如胶似漆那样儿,不调侃取笑一番绝不罢休,何时这么老实过?堂主生疑,这孩子心里肯定憋着事儿呢。“怎么了这是?师父说你了?”
他摇头,随即扯出一抹苦笑,对上堂主的眼神,嗓音有些沙哑:“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帮我照顾好林悠。拜托。”
不知为何,堂主总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告别。秦霄贤微微泛红的眼眶,就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似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一慌。
程若雨见他呆愣,捏了捏他的手心,望着秦霄贤离去的背影,无比惋惜道:“多好的一对儿啊,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呢……”
“命由天定,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注定了结局。”堂主倒是看的开,尽管心疼这两个孩子,但他也的确无能为力。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缘分天定奈何不得。
“命由天定,可事在人为啊。”程若雨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的无动于衷。“林悠是除了你和师娘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不能看着她痛苦致死。”
堂主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这么个傻丫头心里无奈得很,却又只能由着她来,像哄孩子似的语气:“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是程若雨出了事儿,堂主可能一心只想随她去了。如果牺牲自个儿的性命能换来她的平安,那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看着程若雨,本就眼窝子浅的堂主,想到这儿竟然红了眼。程若雨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是自个儿又哪里说错了,忙轻抚着他的背安慰他。
堂主转了转眼球,把溢出的泪花都憋回去,重新握住她的手:“今儿晚上有花灯节,我带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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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旁情思湖,璧人成双对。
每年这个时候,人们都会在情思湖中点上一盏花灯,为心上的那个人寄去情思。堂主和程若雨依偎湖边,伴着湖中心的一盏盏花灯,对视无言。两人眼底都有暖暖的光亮,笑意漾漾。这会儿,堂主眼里的星星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映上了她的样子。
今生所幸,得以相遇;前生修福,得以相守。
这人世间的喧嚣最是无趣,唯一让人欢喜的就是遇见了你。纵使我万般胡闹不可理喻,你也仍然愿意为我执伞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