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
战场厮杀,硝烟弥漫。
秦霄贤手持长剑,脚踏尸体,纵身跃上马背,顺利擒下敌军主帅。张云雷赤手空拳,夺过敌军长矛,挡下挥向秦霄贤的利器,再一挥臂,血溅当场。
此战大捷。
张云雷擦干脸上血迹,飞身上马,还未等眼中杀气散尽,便带着兄弟和将士们驾马回京。一行人浩浩荡荡,带来守疆胜利的消息。
陛下大喜,当即喊来身旁候着的太监,大笔一挥,准备亲自书写圣旨,封堂下的兄弟三人为王。
张云雷见状一惊,急忙开口阻止:“陛下且慢!”
皇帝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静待下文。
“承蒙陛下厚爱,我等只不过一介草民,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还未等皇帝开口,三人便齐声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堂下张云雷孟鹤堂秦霄贤三人皆为民间德云书院郭先生之徒。平时就好吟诗作对写文作画,这一战也是看在国难当头,这敌军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这才决定背水一战,保家卫国。说到底也都正值青春年少,活泼好玩儿。要是真让他们做个官儿,成天闷在朝堂之上,跟那些个老奸巨滑的大臣们勾心斗角,一个不小心还能惹来杀身之祸,他们才不愿意干呢。
皇帝见他们是真不愿意,也就没有为难。若是真想让他们干些什么,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封个名号只不过是为了唤着方便罢了,不要也无妨。于是改赏他们每人黄金千两,汗血宝马三匹。
谢过圣恩,三人立刻快马加鞭回到书院。
给师父师娘报过平安后,这师兄弟几个倒是直接累倒在院子里了。说来也是,刚打完一场胜仗,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面见圣上。还未等喘口气儿,又回了书院给师父师娘报喜。这会儿可算是得空,能喝口水润润生烟的嗓子了。
张云雷趴在石桌上,嗓音带着沙哑:“哎呦喂,下回赏多少都不去了,可累死爷了!”脱下战袍的张云雷卸下了那副威风凛凛冷血无情的面孔,活脱脱就是一个要不到糖就打滚撒泼的孩子,没有一点儿方才杀敌的气势。
“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孟鹤堂一撩袍子,端着从师父那顺来的上好茶叶在他对面坐下,眼中笑意漾漾。张云雷拜师拜得早,按理说孟鹤堂应该喊他一声师哥,但孟鹤堂的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一些,又是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亲如兄弟,也就没有那些个礼数。
“那陛下说的是让你俩去,怎么还带上我啊……”秦霄贤索性就背靠院儿里的海棠树坐地下了,喘着粗气闭目养神,说什么也不愿挪地儿。倒真是累坏了。
德云书院的学子分为八个字科:云鹤九霄,龙腾四海。张云雷是先生最早的一批徒弟,自然排在“云”字科,旁人都唤他二爷。因为年少时爱干净,注重仪表,早早儿地就扎起了辫子,所以亲近的人也管他叫“小辫儿”。
孟鹤堂稍微晚一些,排在了“鹤”字。因为年纪和这几个孩子相比要大一些,看上去也相对稳重,没有少年轻狂不羁的那股子气性,平时也都照顾着这帮孩子,反而更有师哥的样子,故都唤他一声“孟哥”。
德云书院弟子众多,共分为九个队伍。孟鹤堂沉稳冷静学识扎实,为人处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颇有大师兄的风范。郭先生对他也寄予厚望,让他管着七堂的学子,故也唤他做“堂主”。
秦霄贤今年刚二十出头,拜师时间也不算长,是头批“霄”字科的学子。他自幼生的俊朗,身形高挑,要说身高啊整个德云书院恐怕也就师爷王九龙二爷这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了。虽个子高,但一点儿不显得高大威猛,反而清瘦清瘦的,更显一股子文人学子之气。
吃过晚饭,秦霄贤就回自个儿院里休息去了。孟鹤堂手背身后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屋檐上的雪渐渐化成了水,顺着墙滑下,再次融进雪里。晚风阵阵,拂起他的袍子,衣料单薄,不禁觉得有些寒意。
“嘛呢。”张云雷缓身踱步到孟鹤堂身边儿,许是因为打了场胜仗心里高兴,脸上满是笑意。
孟鹤堂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听说师父前两天儿收了个女徒弟。”
“哟,是嘛?师父开窍儿了?”张云雷一下子来了兴致,精神头儿都不一样了:“那我可得好好会会咱这小师妹。”
这德云书院有个规矩,向来不收女弟子。郭先生曾经说过,收女徒弟就是给自个儿找麻烦。能让先生破例收下的人,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难免让人好奇。
清晨,雪渐融。这冰雪融化的日子最是寒冷,太阳还未升起,就连院子里的景物也显得寒气逼人。阴风阵阵,让人打起寒颤。
孟鹤堂素来没有懒床的习惯,天还朦胧着便下床更衣。寒风凛冽,孟鹤堂吹着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在院子里逗起鸟来。片刻,屋外传来马车木板碰撞的声音。这么早会是谁来拜访?孟鹤堂抬脚往大门走去。
车帘掀起,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一袭桃粉色长裙,肩上披着白绒披风,亭亭玉立。虽没有佩戴什么首饰,但整个人显得灵动活泼,聪颖伶俐,没有大家小姐的架子。她抬头瞧见屋里的人,脸上显露惊喜的神色,立马提裙朝孟鹤堂跑了过去。
站定,她望着孟鹤堂笑得嘴角弯弯,眼里闪着光亮,喊了一声:“师哥!你回来啦!”
师哥?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小师妹吧。孟鹤堂看着她,只觉得这双眼睛真好看,清澈得仿佛能望到底。他脸上挂着笑,嗯了一声:“你叫什么?”
“程若雨。”
“若雨师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话本就是随口一问,谁知程若雨一本正经地收了笑,回答得认真:“噢,昨儿师娘说喜欢我做的点心,书院离我家也近,就想着早点儿来准备,好让她一早就能吃到。”
孟鹤堂真是想敲敲她的脑袋骂她傻。师娘喜欢是喜欢,可要是见着你因为她喜欢吃,大清早不睡觉就跑来给她做,那她以后还敢说喜欢什么吗?孟鹤堂嗤笑一声,摇了摇脑袋,转身让她去准备了。
程若雨在厨房一直捣鼓到日上三竿。选了个花纹最精致的盘子盛着,让下人送去师娘房里。
她捶了捶发酸的脖子,伸伸懒腰。看着桌上自己突击出来的辉煌成果,翻了个白眼无奈得很。好不容易都收拾干净了,便坐在竹椅上打起盹儿来。毕竟早上起得太早,得补个回笼觉了。
咱们书院的大少爷郭麒麟,也就是郭先生的大儿子。因为起的晚,没赶上师兄弟们吃早饭的时间,就溜进厨房,想着找些糕点填饱肚子。刚迈过进门槛,就被里边儿打着盹的程若雨吸引去了注意力。他忙喊来在厨房附近溜达消食儿的孟鹤堂:“孟哥孟哥!你过来!”
孟鹤堂回眸,嘴边挂着笑打趣儿道:“怎么啦?是不是发现什么好吃的,又想让我给你背锅啊?”
这可是常有的事儿。郭麒麟咂嘴:“什么乱七八糟的!过来!”
孟鹤堂收扇,看那大少爷神秘兮兮的样儿,有些无奈,不紧不慢朝厨房走去。进门,一眼就瞥见了竹椅上摇摇欲坠的程若雨。她用手支撑着脑袋,脸颊微红,手上脸上还沾着些许面粉,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轻笑一声,放慢脚步,生怕惊醒了椅子上的人儿。
孟鹤堂盯着她的脸,半晌不言语。她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得可爱。睫毛很长,翘翘的,就算闭着也能瞧出里头那双眼睛的灵动。不得不说,她长得真是好看。孟鹤堂就这么看着,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他解开自个儿的披风,仔细抖了抖再披在她身上,怕把外头的寒气带给她。
这小姑娘像是感觉到了,偏头揉揉眼睛。可不但没有睁开,反而怔了怔,又沉沉地睡下去。
郭麒麟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揶揄着:“可真是比我还能睡。”
孟鹤堂倒是丝毫不在意,只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姑娘挺有趣儿的。转身一打袍子,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