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黯淡了下来.
继而又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
门窗四处开敞着的教室传来阵阵的朗朗读书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婉转柔和的音色从讲台中央的男子缓缓流出.
“阳宇同学！上课注意听讲.”顾辰在教室里四处游走，被书本微微挡住的深邃双眸不经意间透过余光注意着班里的一举一动.
“切.”老师口中的阳宇是翘着二郎腿靠在最后一排墙壁上的那个寸头.
名字觉着挺阳刚的，在初二年级这个阶段却是妥妥的一枚小混混.成绩差不说，还经常打架骂人.但，值得欣慰的是，阳宇却没有动不动就欺负同学.
自然，这种印象也只是在顾辰的心里出现过.
阳宇漫不经心地一前一后摇晃着座椅,不定时地往语文书上瞟一眼.
“阳宇，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顾辰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抬起眼帘向后排的阳宇挑了挑眉.
“老师，问题是什么？”阳宇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拖泥带水地脱开椅子站了起来，发出一阵很大的噪音.
听到这儿，顾辰不禁向吐槽，求生欲能不能再弱一点儿？！麻烦问问其他同学好嘛.
不过顾辰还是轻轻吐了口气,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点了点书,缓缓开口：“78页，拓展阅读第二个问题.”
“哦”.他闷闷地应了声，趁着脑袋看着比自己脸还干净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而后又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
形势僵持了一会儿，同学都有些不耐烦,左邻右舍都催促着阳宇.
“喂，你快点儿啊.”
“快下课了都.”
“答案是……”
见阳宇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顾辰无奈地抚了抚额角，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这次倒是很乖，阳宇很听话地贴上了座位.要是换做到以前，他索性就会觉得是老师看他不顺眼,就应都不应一声儿.
顾辰微微皱了皱眉头，指尖划过扉页，流畅的字体映入眼底.
“叮铃铃”下课钟声响起，顾辰还没来得及喊下课,初二的学生都一窝蜂地涌出了教室，在走廊上打打闹闹成一片.
“唉，你们真是……”顾辰轻叹一口气，无奈扶额嘴角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顾老师，张主任找你.”班长方珉迈着小碎步凑近顾辰的耳根说话，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小.
顾辰急忙点了点头，抱着一小摞教课书迈出了门槛.
“今天的作文记得写.”临走前，顾辰还不忘交代了一句.
校园的偌大操场上，生物园中用碎石铺成的小道两旁开满了樱花.春天来了……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衬着顾辰纤瘦白净的背影，感觉又临近了几分.
“张…张主任？”顾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敲了敲教务处的门.俄而,沉闷的声色从门里传来.
“请进.”
“坐.”还没等顾辰发问，张主任便随手点了点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顾辰的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说：“谢谢，这就不用了.”
张哲言，当代青年的一届清流.
貌美，气质佳.
温柔，音色好.
……
大概…每一种好的形容都可以作用在他的身上.
“我们长话短说，这次来是想跟你商讨商讨你们班那个阳宇的事情.”
“阳宇？”
“嗯.”
“阳宇他是个挺好的男孩子.”他用充满朝气的眼神望向张哲言，无一丝杂质的炯炯目光还掺合着丝丝不解.
张哲言微微点头，也不给予反对，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嗯，不过，他最近犯事儿了.你不知道吗？”
顾辰听后，不由得右眼皮轻轻跳了跳，心头有些攥紧.
莫非又是打群架了？
也不对啊，阳宇平常发生这点儿小事一般都是双方父母沟通吗？怎么扯到学校来了.
“阳宇把南校同学头部严重砸伤，现在还在拘留所.”张哲言面色平静地阐述了一切，语气中却不可描述地透着愠怒.
“脑补严重砸伤？”顾辰有些不可置信地蹙着眉头，瞳孔迅速地放大了一倍.缓了缓神，攀着书沿的手指又紧了一分,“怎么回事？”他的尾音微微打颤.
“原因…现在还不清楚，那孩子不愿意讲.”张哲言回答.
“你们带两个彪悍大叔去质问他，能好好儿地跟你们说吗？”顾辰有些怒气.
张哲言轻叹了口气，选择性地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继续说道：“他在学校劣迹斑斑，家庭教育不充分，劝退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已经放弃了？”顾辰咬了咬下唇，明显是堵上了气.
顾辰突然察觉到了张哲言敏锐的眼光，低下头，退到了门框边.
“校方决定有你去劝退阳宇同学.”张哲言十指交叉，抵住下颚看着他.
“不公平……”
“你是他的班主任.”
“不公平…”顾辰又强调了一句,“这件事我会好好想想的,”他扶住门把手，又微微侧过身来，“劝退学生这种事情恕我不能从命.”
带上了教务处的门把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别跳啊！有话好好说啊这位同学.”
“有什么烦心事下来说啊……”
“那人神经有问题吧…”
“顾老师，不好了…阳宇他…他要跳楼…”班长方珉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声音带了些哭腔,在顾辰的耳畔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说什么……阳宇他…”由于方珉的声音实在太小顾辰不得不又俯下身去仔细聆听.还没阐述完第二遍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不已，二话不说急忙跨出了教室.
“他在哪儿？”顾辰急地说话舌头都要打颤，边跑边问沿途上遇见的老师.
他们说，是去天台了.
那一片地方，吵吵嚷嚷.
顾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天台楼下，抬起面庞仰望着天台上轻飘飘的人影.
他费力地虚了虚眼睛，真的是阳宇.这一刻，万感交集……有什么办法？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上了空旷的天台.
凉风习习，温柔地抚摸着立之于高台上的人儿白玉般的面颊.顾辰并不打算毫无防备地就从阳宇背后将他脱离危险，而是不紧不慢地慢慢临近围栏，微笑着面对眼前这个欲要轻生的少年.
“诶，我说，阳宇同学，你有颜有魅力又有性格,干嘛要这样对自己呢.”顾辰干练地撩起了袖子，准备随时随地实行下一步计划.
“你…tm别过来！”阳宇显然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青年给吓了一大跳，紧握着匕首的右手不由得颤了一颤.
顾辰微微一皱眉头，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阳宇的手臂上已经有记到触目惊心的伤口，血还没有完全凝固，显然是自残的.还有嘴角，也有几道淤青的伤痕.
“你不害怕吗？”顾辰用一种再温柔不过的语气跟他讲话.
“……怕…，当然怕.”阳宇愣了几秒，随即似笑非笑地从喉咙里扯出干巴巴的几个字眼.“不过，还能怎么解决呢？”顾辰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但继而却又露出那抹几乎要冻死人冷笑.
他闭上双眼，脑中灰暗的记忆一扫而过，绝望地叹了口气，左腿便要迈出围栏.
“阳宇，你是不是傻？！你不是有病？”
毫无征兆地，一句怒气冲天的话语从顾辰这个斯文的教书先生嘴里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姐妹，你的朋友？”顾辰一边振振有词，一边又悄然向天台尽头挪动步子.
“父母？呵，我的父母早就不管我了！还有，我没有兄弟，也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交过朋友.”阳宇转过头，嘶声竭底地朝顾辰叫吼.“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爱，哪怕是怜惜也好，一点儿都没有！”
“我的命哪有这么好啊，不像他，从小不愁吃不愁穿，想要得到的东西应有尽有，我呢？我呢……”说到这里，他渐渐地放下手中的匕首，蹲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只是肩头愈加地耸动起来.
“傻，真是傻.”顾辰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一声.
可着笑，竟出乎意外地带了些哭腔.无奈，怜爱，感同身受……
他如释重负，只是微微地加快了步子，向阳宇那边靠近.刚要去捡起他身旁掉落的匕首，却没料到自己被阳宇突然地攻击锁喉.
顾辰被迫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地面对着平整的地面.与其说是操场，还不如说是“人山人海”.
学生教室们一个个的都养着面孔望着天台上的两人，窃窃私语.
短匕首泛着冷冽的寒光，就架在顾辰的脖子上.
此时此刻，顾辰真的很想说，这时自己里刀器距离最近的一次……
“阳宇同学，你这匕首哪儿买的？质量挺好.”顾辰感到颈处已经有一股冰凉的鲜血淌了下来，透过白衬衫，流进皮肤……
真是不要命了.
台下是一阵阵的尖叫声.
“平日里还真是低估你了，技术不赖啊兄弟.”顾辰倒吸一口冷气，只怕这只杀人不见血的锋利物会刺地更深.
很显然，顾辰在努力拖延时间，等待着自己的救赎，以及…身后少年的救赎.
这学校都是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顾辰在心里暗暗计较.
“阳宇……”忽然，一声极具震慑力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阳宇听后，手中的匕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挂到了顾辰的脖子，擦出一道浅浅的刀痕.
也只有这个时机了.
顾辰趁阳宇一个不注意，从他的身体左侧迅捷地逃离，而后一个反手将阳宇手中的刀子连同手腕一同掰了过去.刹那间，两人的姿势完全调转.
阳宇愣了……
“你最好安分一点.”顾辰将扯扯阳宇通红耳朵，将他一路押解到了男子身前.
“你受伤了？”男子结过阳宇，低垂着双眸望着他.
“还好吧.”顾辰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小伤…不碍事.”
喝，摊开手一看，全都是淋淋鲜血.
“等会儿来处理一下吧.”男子冷冷地都下一句话后，便架着阳宇下了楼梯.
“诶，你……这人咋连个谢谢都不说……”顾辰一脸懊恼地看着男子的背影，胃里一阵翻腾.
当确定天台上的人已经散尽后，顾辰左顾右盼，终于寻见了一只已经生了锈的垃圾桶，二话不说地朝里面一阵呕吐.
良久，他撑着虚脱的腰直起了身子,掏出兜里的纸巾，含糊地擦了下嘴唇.
“那个……”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辰正准备下去，一个转身，被猝不及防的惊吓眉角猛地一抽.
“我×……”
不过这句话送到顾辰的嘴边又不得不憋了回去.毕竟在陌生人面前说脏话是不好的.
“你不是刚才那个……”顾辰这才想起，这时刚才那个身着白大褂的男子.
男子微微点头，“刚才多亏你了.”
“你的脖颈处有较为严重的伤，最好去医务室检查一下.”他继而交代到.
“嗯，好.”顾辰只好点了个头搪塞了过去.
“我在医务室，带你去吧.”男子活动了几下指关节，发出阵阵“咔咔”的骨头响.
“你没事儿吧？”边走，男子便问.
“没事.不舒服而已.”顾辰真的很想白他一眼.却还是客套地张了张嘴.
“先坐好，我去拿药.”男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医药箱，四处翻找着纱布.
顾辰到了医务室，两只眼睛也是不安分地四处晃悠，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仔细一想，确实没有来过几回.
不一会儿，男子便拿着纱布药膏走了过来，坐到了床榻上面，用冰凉的指尖抵住顾辰的下巴,为他上药.
时钟滴滴答答，整个寂静单调的医务室已经被渲染上了色彩.
江言迅速地为顾辰处理好了伤口，并且交代好了几点注意事项.
放回药箱的那一瞬间，他才突然想起自己的伤口.
他这人，记性差得很.
什么事儿都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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